呆呆地站在一麵牆的小提琴前,彭向明目光放空,呼吸略急促,麵有潮紅。
腦子裡各種各樣的念頭紛至遝來,又被迅速梳理。
做音樂人,我能行嗎?
不試試怎麼知道不行呢?至少我會彈鋼琴,不是嗎?
而且音樂最重要的是什麼?是會寫作品!
那我有作品嗎?
有啊!
像《滾滾長江東逝水》和《曆史的天空》這種經典神曲,聽過少說也得有一百遍吧?而且感覺穿越過來之後,前一世腦海裡儲存的那些作品,無論電影電視劇還是音樂什麼的,都好像被加固和修複了似的。
一個簡單的比方就是,它們都瞬間從原本純憑人腦記憶的320P普清,被修複成了超4K的高清畫麵。
每一幀畫麵,每一個音符,都無比的清晰。
纖毫畢現。
而且都被深深地烙印到了自己的腦海深處。
自己需要做的,就是找個不會被人聽到的地方,用一架鋼琴來定音,把這幾首歌的譜子給精準地還原出來,不就有作品了?
當然,音樂知識還是匱乏了些,尤其是樂器,了解太少,原版編曲裡的每一道聲音都能清楚記得,但是卻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樂器發出來的。
不過沒關係,可以打著熱愛樂器,想學幾樣樂器的幌子,去學學樂器啊,到時候逐一辨認音色,雖說肯定得費點功夫,但要還原出來也不算難。
比複製一部電影可要容易得太多太多了。
畢竟,一首歌,三四分鐘而已,APE無損也就30M,但一部九十分鐘的電影,可是要幾個G的!
信息量天差地彆,工作量就天差地彆!
音樂才是自己最好的起步方式!
當然,很重要的一步,就是自己得想辦法把這幾首歌拿到人家《三國》劇組有真正話事權的人麵前去,否則的話,你歌再好、再合適也沒用。
最好能拿下這部戲的配樂!
所以,先出譜子,編曲倒不急,然後……對,注冊版權,這個得注意,不然辛苦一場,卻不是沒可能被人給吞掉,再然後,嗯,製片人和導演,可未必會看譜子,所以得找間錄音室先錄個小樣,然後再想辦法把東西送到人家麵前!
錄音室收費,好像蠻貴的……好吧,借!
反正隻要這事兒能成了,還錢應該不成問題。
而且趙建元那裡,自己也肯定能借的出來。
不過,錄個小樣,我自己就能行吧?自己唱省錢。
而且,誰能比我更懂原唱?
那就這麼乾!
彭向明沉默著,狠狠握了下拳頭。
一轉身,側後方是一個女孩,笑容溫暖,“先生您在這邊發呆很久了,是很喜歡小提琴嗎?要不要為您介紹一下?”
彭向明笑笑,笑容陽光,說:“可以過幾天再給我介紹嗎?我現在沒錢。”
女孩微愣,旋即笑笑,“當然可以呀!隨時歡迎您再來。”
彭向明笑著衝她點了點頭,轉身走出了樂器行。
…………
打個車回到電影學院的時候,已經八點多了。
下了車,彭向明一邊往學校裡走,一邊打通了趙建元的電話,他們居然還沒散場,能聽見郭大亮正在吹牛逼,舌頭都喝大了。
於是調頭又出來,很快就在老據點找到了他們。
小包間裡,308全體都在,齊元帶著她的閨蜜舒雨欣也在。
羊肉串都已經涼了,趙建元正招呼老板幫著再回烤一下,又點了些新的,還點了一杯紮啤。
彭向明扯把椅子坐下,“這個天喝紮啤,你們真行!”
郭大亮喝得紅光滿麵,大著舌頭說:“你知道個屁!吃羊肉串不喝紮啤喝什麼?屋簷上掛著冰溜子也得喝紮啤!”
齊元嘿嘿地笑,舒雨欣就抿嘴笑。
老郭就這樣,一杯啤酒下肚,就能立刻起飛,見誰懟誰。
彭向明懶得搭理他。
目光在桌子上掃了一圈,尤其是瞥見那麼多空簽子,他問齊元,“你這……超了吧?一百塊錢能買這些?”
齊元笑嘻嘻,“我們家趙總說了,多的他補!”
趙建元說:“我沒說!沒錢!”
陳宣舉手,“我作證,趙總說了!他說他還有點私房錢,在老郭暖水瓶裡藏著呢,待會兒就去摳出來!”
郭大亮:“草!又是老子的暖水瓶!”
紮啤很快上來,羊肉串也上來一把熱騰騰滴著油的。
彭向明拍拍自己的肚子,還是伸手拿起兩串來。
羊肉串燙嘴,紮啤冰牙。
大家一起吃著喝著,彭向明還是老樣子,很少說話,就聽他們聊。
但他不說話,不代表彆人就會放過他。
齊元就問他:“老彭,聽說你跟個富婆約會去了?”
彭向明一邊嚼羊肉,一邊點頭,“嗯!”
“呦!他居然不要臉的承認了!……真約會了?”
彭向明點頭,“啊,約了!”
“臥槽!”
陳宣特彆感興趣,但他明顯自動過濾了彆的,隻是問:“怎麼回事兒?就那什麼……安導?看樣子你們聊得挺好?讚助費拿到手了?”
“讚助費?沒!我們沒聊那個!我們就是,吃點法餐,喝點紅酒什麼的,聊了聊人生大事!”
“切!”
大家都比劃中指,就連看熱鬨的舒雨欣也跟起哄。
隻有趙建元笑著看熱鬨,不說話。
郭大亮一副特鄙視的樣子,“我都不用猜就知道,人家肯定是看上他這張臉了,老彭,你就說我說的對不對?”
彭向明笑,“對你個頭!”
齊元的關注點與眾不同,“噯,那女的,長得俊嗎?”
“俊!”
“真的?”
“真的。比你還俊!”
齊元亮起中指,“我呸你一臉!你再說一遍試試!”
陳宣出來打哈哈,“我說,彆打岔呀你們,到底怎麼樣了?”
“什麼怎麼樣了?”
“就是你那短片的讚助啊!彆的還能什麼?難不成你還真跟人家約會去了?”
彭向明喝口酒,放下杯子,“黃了!”
陳宣愣了一下,歎了口氣。
郭大亮也一下子沒了高調門,搖搖頭,低聲罵了一句,“草!”
陳宣忍不住問:“到底是因為什麼呀?我到現在都沒搞懂,你那想法多好啊!計劃書也好,本子也好,都特彆棒!這家公司也真是邪性……不過,斃了就斃了唄,她今兒約你見麵圖什麼呀?再斃一回?拿你這兒過癮來了?”
彭向明說:“沒!我斃的她!”
大家都愣了一下。
齊元問:“你還斃人家?為什麼呀?”
彭向明一臉正經,“她留個長頭發,還不願意紮馬尾,你說……多可氣!”
小包間裡安靜了片刻,隨後就喝罵聲四起。
…………
玩笑歸玩笑,沒人當真。
等玩笑的氣氛漸漸消退,大家又開始熱火朝天聊起了彆的,彭向明瞅著一個工夫,開口問:“你們有沒有人認識在音樂學院上學的同學?”
大家都看他,齊元問:“乾嘛?有事兒?”
“沒什麼大事兒,就是最近……彈琴的癮有點上來了,我不尋思音樂學院那邊肯定鋼琴多嘛,想著看能不能借人家音樂教室用一會兒什麼的,找找感覺。”
這個倒不是吹,入學之後,老師是給放過大家當初參加藝術考試時的現場錄像的,在場的幾個人,都知道彭向明的鋼琴的確是彈得相當不錯。
但這個時候齊元第一個反應過來,“彈琴?你是想彈琴,還是想過去泡妞啊?噯,噯,你還真彆說,我忽然想起來,我就在華夏音樂學院那邊有個同學嘛,上次過去找她玩,在她們學校,我還真看見一個特漂亮的女孩!嘖嘖,大高個兒,得有一七五往上,那大長腿,那胸脯兒,身材特棒!比模特都模特!可惜我同學好像也不認識她,你要想追,我可幫不上忙,你得自己蹲著去!”
彭向明剛想接話,郭大亮說:“元兒的話,你得打個五折再聽!尤其是當她說彆的女孩子漂亮,你得仔細啦,十有八九是她蒙你呢!那是個坑啊!”
齊元哈哈大笑。
這時候趙建元倒是一臉認真地看著彭向明,聲音不大,問:“你怎麼忽然又想起彈鋼琴來了?”
彭向明說:“不是聽你們說三國嘛,我忽然來了點想法,你們都知道,我喜歡三國,就想彈彈琴找找感覺,看能不能寫首曲子什麼的,自娛自樂啊!大家彆笑話!我純粹就是瞎折騰,找個事兒乾!”
沒等旁人接話,趙建元“哦”了一聲,問:“有什麼具體要求嗎?”
“沒什麼要求!這能有什麼要求!要說要求,就是希望放鋼琴的地方,能安靜點兒,周圍彆老是有人什麼的。我不是怕人家打擾我,我怕打擾人家!”
趙建元點點頭,“那成,那沒問題!我房子裡就有一架,回頭鑰匙給你!”
彭向明扭頭,“這不廢話嘛!我家也有啊!我也不能大老遠的……”話說到一半,他停下了,看著趙建元,“你的房子?哪個房子?”
大家都看著大少爺。
趙建元麵無表情,“我沒跟你說過嗎?說過的呀!我媽非得要給我在燕京買套房子,後來就買了。年前就裝修好了,不過我就去過一次。我記得裡頭有架斯坦威,當初應該是調好的,不知道還需不需要再調一下。”
大家都一臉無語。
彭向明問:“在哪兒?離得遠嗎?”
“不遠!就東邊大概兩三公裡?三環裡頭一個小區。”
三環裡的房子……彭向明倒忽然真的有了點印象,好像此前聽趙建元提過一嘴,印象中是個三百來平的大平層?
這個時候,郭大亮歎了口氣,端起杯子,“來,大家都端起來,為咱們趙總再一次無情地戳穿了他跟咱們的階級差距,乾一杯!”
…………
第二天上午上完了一節大課,趙建元就開車帶著彭向明,趕去了他那個房子。
他有點記不太清樓號和樓層之類的了,一路打了兩三個電話問他媽。
後來終於找到了,還是指紋鎖的,打開門一看,果然是個大平層。
很大。
那叫一個敞亮。
房間裡收拾得窗明幾淨,就是老不開門,多少有點氣悶的味道。
趙建元跑去開窗子換氣的工夫,彭向明一眼就瞄上客廳裡那架斯坦威的鋼琴了,過去拉出琴凳坐下,隨手試了一小段,手感有點生了,還彈錯了幾個音,但是感覺這架鋼琴的音準完全沒問題,不用調。
斯坦威嘛,貴的東西是真好。
貴的東西除了貴,基本沒缺點。
那個聲音出來,如水銀瀉地,如環佩鏗鏘。
“妥了!”他握拳。
感覺腦海裡,前奏都已經響起來了。
就差一張五線譜,刷刷刷一記,就出來了。
趙建元打開了窗子之後回來,隨手在鋼琴上也敲了幾個音符,問:“用著感覺怎麼樣?”
“特彆棒!好琴!”
“那就成!”他起身走開,邊走邊說,“我媽說燕京好,咱國家的心窩子,讓我留在這兒,不用想著回去,所以就非要給我買套房子。其實我也不怎麼會彈鋼琴,但是我媽那人,你也見過,她就覺得房子呢,得買大的,裝修呢,就是屋裡得空,然後顯眼的地方再給你杵上一架鋼琴。她覺得這叫格調。”
彭向明也站起身來,“那可不,阿姨的確有格調啊!”
趙建元擺手,“這話你留著下回見了她再說。”
“嘿嘿。我記得阿姨可喜歡我了!”
“那可不是嘛,我媽就見過你一回吧?老誇你,說你長得好看。”
“嗬嗬。阿姨是個實在人,淨說實話。”
玻璃門往左右推開,南邊是一個超大的半露天陽台。
比很多人家百十平房子的客廳都大得多。
露台上有兩把躺椅,一個小圓桌,趙建元伸出手指在椅子上抹了一把,撚撚,有點灰,倒是不大,於是坐下,歪倒。
彭向明也過去,卻是趴在一米多高的護欄牆體上往外看。
視野真好。
“嘖,有錢真好,大房子真好!”他感慨,且興奮。
但很快,他又忽然沉默下來。
情緒忽然就低落到極致。
背對著趙建元,他臉上甚至不受控製一般地流露出一絲傷感和內疚。
眼眶微紅。
上輩子,為了給自己治病,爸媽把家裡的兩套房子都給賣了。
他倆都不是啥有大本事賺錢的人,那兩套房子,已經是拚搏一生最大的成就了——自己用了九年,趴在他倆身上,幾乎吸乾了他們的血。
勸過他們好多次的:彆管我了,看也沒用,無非早死兩年晚死兩年的區彆罷了!有這個精力、有這些錢,趁著你們還不算太老,再生一個吧!
但是,直到自己失去一切對外界的感知和接受能力之前,似乎都沒有等到一個弟弟或妹妹。
也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後,他們還能不能重新找回生活的信心。
應該能吧。
他倆都是夠堅強的人。
雖然普通,沒啥大本事,但是堅強。
所以……抄吧!
彆有啥心理負擔!也彆有啥道德壓力!
這是所有自己能選擇的人生道路中,最容易成功的一條了!
反正是另外一個時空了,壓根兒也不可能損害到任何人的利益。
總之就是:我要賺錢!
沒有錢的人生,一場病就能讓你知道什麼是脆弱,什麼叫艱難。
…………
冷不丁,趙建元在身後問:“你昨兒是跟人家鬨崩了吧?”
“啊,鬨崩了。”
彭向明吸溜了一下鼻子,迅速把飄飛的思緒給攏回來。
趙建元聞言,似乎是笑了一聲,然後問:“為啥?”
“不為啥,她想辦我!”
“很醜?”
“不啊,不醜!其實我也想辦她!”
“那不就得了,辦唄!乾嘛鬨崩?”
“那不行!隻能我辦她,不能她辦我!”
“嗯……也是。”
又過片刻,趙建元又問:“你忽然要找鋼琴,是想乾嘛?”
彭向明終於回頭,看著他,“寫歌呀,我昨天不就說了?”
“你學過作曲?”
“沒有啊!瞎寫。”
“哦。那行吧,隨便你!待會兒把你指紋錄一下,鑰匙也給你,以防萬一。我記得我媽說這裡有被子的,就怕已經潮了,你要是想……”
“不用!我不睡這兒,回宿舍住。”
“不是,我是說……你要是用的話,回頭我去給你買幾套床單被罩啥的都行。”
彭向明扭頭看他,疑惑不解。
趙建元說:“我當然無所謂,但我媽那個性子,她置辦的東西,她一定記得是什麼樣的,但咱不知道她在哪裡買的!你回頭要是給弄得上頭沾了血呀啥的,我沒地方給你再淘換一套一樣的去……懂吧?”
彭向明又愣了一下,才弄明白他什麼意思。
哭笑不得。
“我真不住這兒!”
“萬一呢?”
“萬一的話我去酒店開房,成不成?”
“那行!”
…………
最終戀戀不舍的離開,下午彭向明就又自己跑過來了。
時不我待呀,得趕緊行動起來。
自己這出山的頭一炮,最大的難點可不是在這裡,而是在打通人家《三國》劇組的製片人和導演那一關上。
那邊選角正在進行中,劇組說話間就能組建完。
所以自己也得抓緊,在當下這一步,一定不能耽誤太多時間。
不過這房子是真心合適,斯坦威的琴也是真好,接下來就算弄完了這幾首歌,彭向明也決定要在這裡長期駐紮一段時間了。
《三國》的主題曲、片尾曲和插曲,隻是一塊敲門磚。
他需要在這裡“寫”出更多的作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