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隻是經過了一小會兒的猶豫,彭向明就決定再砸一筆錢了。
事關成敗,尤其是自己的身份隻是一個導演係的大三學生而已,在音樂的身份上,實在是缺乏說服力,那就更要把這份小樣給錄好。
儘可能弄得專業一點,成功說服劇組的概率,毫無疑問就要更大一點。
這可不是萬兒八千的事兒,這決定著自己的開山第一炮能否打響。
杜鵬飛直接建議說可以讓趙明芳幫忙介紹人,基本上這些零活兒找誰誰都不會推,賺零花錢嘛!
彭向明從善如流,打個電話,把齊元和趙明芳又給叫回來了。
到了這一步,乾脆就豁出去了,讓趙明芳給聯係一位學美聲的男中音同學,並且很快就在電話裡談好了價格,一千塊錢。
而女聲這邊,彭向明讓趙明芳試了試嗓子,直接就定了她。
譜子直接給出去,趙明芳就這麼輕鬆地拿到了一單錄小樣的零活兒。
那當然隨行就市,也得給她一千塊錢。
二十分鐘之後,男中音同學趕過來,錢給上,譜子遞過去。
錢就這麼流水一般的花出去,但彭向明卻也隨之搖身一變,居然成了監製。
當然,很快他就知道,這兩千塊錢花的一點都不冤。
專業的就是專業的。
歌手是剛拿到譜子,特彆生,倆人得分開先練練歌。
計劃是男生先錄,那男中音同學乾脆就進到玻璃牆後麵,開始一遍遍的練歌,都不用錄,光憑耳朵聽,那渾厚的男中音一出來,彭向明就知道:這聲音,穩了!
雖然跟原唱那大師級的表達肯定還是有著不小的差距,但那個差距,遠低於自己跟對方的差距——還是那句話,專業的,就是專業的。
過了一會兒,齊元把趙明芳扔在外頭,自己溜回來,也一臉震驚地聽男中音同學在玻璃牆後頭練歌,聽了好一陣子,歪著腦袋,打量彭向明。
起初,彭向明的注意力都在那聲音上,過了一陣子,才歪了歪腦袋,身子側過去,也不看她,隻是忽然開口,說:“是不是忽然覺得,我挺牛逼的?”
齊元倒是罕見的沒反駁,隻是問:“你寫的?”
“我哪兒那麼厲害我就寫這個!我哪兒寫得出來呀!這都是人家大師創作好了,塞我腦袋裡的,我就抄一下。”
“呸!不帶這麼不要臉的,還自己誇上了。”
…………
花了錢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彆快。
連找人加等人,各種耽擱,彭向明仿佛都看見那一張張鈔票流水一樣的從自己的口袋裡飛走。
不過好在,杜鵬飛還算挺通情達理的,主動表示自己中午吃完飯就回來,就不休息了,連著乾,把時間搶回來。
練了一個多小時,男中音同學基本上做到了半生不熟,好歹能連著唱下來了。
這個時候,彭向明這位監製開始出馬。
還彆說,有了原唱做底子和參照係,即便是麵對專業的美聲,彭向明居然也覺得有頗多可說可指導之處。
美聲的感覺,要再薄一點。
咬字彆那麼脆,把字咬住了,每個音都得走在字上,不能靠拖音。
這叫什麼?大概可以叫字頭、字腹、字尾?
發音得抻開了,把每個字都抻開。
“來,你聽我唱,我發聲技巧很差哈,你就聽我唱的這個意思,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感覺到了嗎?我要這樣的!”
男中音同學若有所悟,畢竟是專業學這個的,每聽一遍指導,都有所改進,於是就越來越接近原唱的唱法。
當然,氣韻上肯定還是差了許多。
但對於普通意義上的負責將一首歌的詞和曲展示出來的小樣來說,也根本不可能要求演唱者達到特彆圓融飽滿的程度——就算技術啊硬件啊什麼的都達標,要達到那個程度,也得是一遍遍的練,才能出來最好的效果。
很多的細節,都必須是一點一點摳出來的。
要做到那一步,你給一千塊錢可不夠。
眼看還有半個小時就十二點了,這首歌男中音同學好歹也算是能抓住了,於是就開始嘗試著錄。
連錄幾遍,其實彭向明覺得已經完全達到自己的要求了,這時候杜鵬飛建議說,還是利用中午飯後的時間,再讓女聲來試試音,指導校正一下,等到了傍晚四點之後,他倆再分彆錄,大概效果會更好一點。
彭向明欣然同意。
於是吃飯。
彭向明堅持要請客,把大家都叫上,但是也沒去外麵的飯店,就在音樂學院的學校餐廳二樓,要了幾樣小炒,都是些素淨的菜,不辣不鹹,小帶一點葷。
吃飯中間,無論杜鵬飛,還是趙明芳,以及不配有名字的男中音同學,都對這兩首歌的來曆相當關注,聽到這兩首歌居然是彭向明這樣一個學導演的大三學生寫出來的,紛紛讚歎不已,連態度都是肉眼可見的有點捧著。
齊元倒是反常的話少,隻是夾菜中間,不住地扭頭瞥彭向明一眼。
午飯吃過,大家就又一起回到了錄音棚。
齊元居然還是跟著,一點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趙明芳的專業是民族唱法,但上午給譜子的時候,彭向明就要求,《曆史的天空》這首歌,她必須要用通俗的唱法來唱。
結果就是吃過飯回到錄音棚,她一開嗓,就唱得明顯有些累贅。
原版毛阿姨的聲音和唱功,那是多神啊,向來是號稱能夠拯救作曲的存在,普普通通的歌,讓她一唱,那就是妥妥的中央一套八點檔曆史正劇的大氣範兒。
(PS:不信的可以去找胡歌版和毛阿姨版《風起時》,對比著聽聽。而且要知道,17年那個時候,毛阿姨已經不在巔峰期了,年齡在那裡了。)
當然,僅僅隻是小樣,彭向明也不可能要求人家達到太高的水準。
於是,他思來想去,站在一個聽過原唱的外行的角度,他開始給趙明芳做減法:放鬆,把專業技巧都去掉,你的底子在那裡了,放鬆了唱!
不要管什麼民族什麼通俗!
聲音再靠後一點,要那股滄桑大氣的範兒!
興亡誰人定,哪啊,啊,放平,往後靠,弱一點,氣聲!應該是叫氣聲吧?我外行哈!你就意會,意會!盛衰豈無憑,哪啊……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不知道是彭向明的表達能力實在太好,還是人家姑娘實在是太聰明,領悟能力太強,總之,他指導著指導著,趙明芳居然真的是越唱越好。
有那麼一瞬間,彭向明恍惚之間就覺得:監製這個活兒,說不定還真是挺適合自己的!
…………
中午也沒休息,排練完這個排練那個,大家一起忙得昏天黑地。
一直折騰到傍晚七點半,外麵的天是早就黑透了,才終於分彆錄出了讓彭向明特彆滿意的版本——不得不說,大家合作的還是蠻好的。
時間肯定是超了,但杜鵬飛沒露出一點要求加錢的意思,兩個歌手也都沒有絲毫的抱怨,等到錄完了,大家還都特意提出來,分彆加了彭向明的微信。
杜鵬飛還好些,男中音同學甚至直接提出來要請大家一起吃晚飯,特彆敞亮,“今天一天,聽到了兩首這麼牛的歌,錢不錢的,已經無所謂了,我借花獻佛,彭哥給的這一千塊錢錄音費,我全掏出來,咱吃飯去!”
哪有這個道理。
最終彭向明堅持說,必須這頓飯他來請,否則他們就直接撤。
對方倒也沒有繼續堅持,看樣子純粹就是想找個機會再多接觸接觸,拉近下彼此的距離。所以,隻要彭向明同意再一起吃個飯,他就達到目標了。
就在音樂學院大門外的那條路上,男中音同學帶路,加上過來接人的趙建元,大家一起進去,要了個小包間,男中音同學負責點了幾個這裡的拿手菜,又要了兩箱啤酒——工作已經做完了,晚上當然就可以喝點酒什麼的了。
雖然同是學聲樂的,人家趙明芳就堅持滴酒不沾,但男中音同學卻特彆豪邁地一再端起杯子邀飲——對了,作者最終還是決定給他個名字,叫付強。
酒到半酣,杜鵬飛說:“老彭這兩首歌,是寫的真挺好的,感覺特彆正!噯,老彭,我尋思你這歌詞兒,你不會是給《三國演義》寫的歌吧?聽說最近不是有人在拍這個電視劇?是不是人家衝你邀的歌?”
他這話一問,付強和趙明芳的眼神兒立刻就亮了,直勾勾地盯著彭向明。
可見誰都不是傻子。
這兩首歌的歌詞指向性還是相當明確的,男聲唱的是《三國演義》書裡的開場詞,女聲唱的那首歌的歌詞,也很明顯是帶著一股子曆史範兒的。
當然會惹人遐思。
彭向明趕緊擺手,“不是不是!彆誤會!我可沒資格讓人家邀歌!純粹就是自己喜歡,有感而發隨便寫的。人家劇組那邊也不一定要,不過我會去試一試!”
幾個人聞言,同時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樣。
這就足夠透露出很多信息了!
雖然不是邀歌,但目標還是特彆明確的直接指向那部電視劇的。
男中音同學付強當時就說:“我覺得這兩首歌寫的是真好,而且鐵適合三國那個氛圍!噯,彭哥,我估摸著,隻要你投稿,一定選上!”
彭向明哈哈一笑,連連擺手。
付強又說:“我雖然唱的不算太好吧,不過現在好歹也算是第一唱了!彭哥,說認真的,到時候要是人家真選上了,你看,能不能讓我再去試唱一下?”
趙明芳的眼睛眨巴眨巴,在旁邊添柴火,“是啊,給個機會嘛!你是作者,肯定有這個建議的權力的,你平常再多指導指導,指不定我們就唱的最合適呢?”
“對對對!彭哥你可一定要多照應我們啊!”
付強當即接上,倆人沒用溝通就瞬間結盟。
這可真是……恍惚裡,彭向明就想到: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權位!這才多大點權力啊,可能也就是一個建議,讓他們有機會過去試唱一下而已,說淘汰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但對他們來說,卻是夢寐以求的大好機遇!
不得不說,這種被人捧著、求著的感覺真的是……
可是,慢著!
我自己還什麼都不是呢!
雖說找對了路子的話,應該是希望很大,畢竟作品實在夠硬,但這種事情,哪裡有絕對的把握呢?
再說了,就算被人家製片方選上了,主題歌加片尾曲都拿下,那跟自己這個抄襲的人,又能有幾毛錢的關係?
說白了就是拿來賺錢、出名、趟開路子也就完了!
彆裝逼!
不是你的!
更更何況,就算是選上了,人家讓自己來做監製,選人什麼的,也全部都由自己做主,自己也根本就不可能把今天唱的他們倆選上啊!
那肯定得找更高段位的人來唱不是?
所以……你飄個毛啊飄!
啥都應承不了,彆裝逼,低調點,先把製片方拿下再說!
他端起酒杯,笑嘻嘻的,“你們彆捧我啊,我自己幾斤幾兩,我心裡有數。我真就是有點想法,寫著玩的,還是那句話,我也不瞞你們,我肯定托關係投稿試試,但沒有一丁點的把握,所以呀,咱現在就喝酒,合作很愉快,大家都累了一天,喝酒,扯淡!大家的聯係方式我都留著呢,如果……我是說如果,將來真能走個大運,能有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忘了大家,好吧?來,乾了!”
大家轟然應諾。
雖然沒給什麼實際的承諾,但這話也算夠敞亮夠坦誠了。
就連趙明芳,猶豫了一下,都從齊元手裡搶下一個杯底,示意了一下,喝了。
大家見狀都是哈哈一笑,覺得這女孩很會做事。
彭向明也笑著,往趙建元那邊瞥了一眼。
趙建元放下酒杯正剝魚呢,倆人眼神一碰,他放下筷子,起身上廁所去了。
…………
趙建元沒預計到晚上會在這邊喝酒,所以是開著車來的,現在肯定不能開車回去了,於是就把車丟在這邊,三個人一起打車回去。
三個人都是滿身酒氣,不過明顯都還沒醉。
半路上司機居然想給繞彎,偏偏齊元還坐在前排副駕駛,還沒等司機轉過彎去,她直接就給戳破了,“繞路不給錢啊!彆覺得我們喝醉了!路我熟著呢!”
等到了電影學院門口下了車,姑娘拍著車頂跟人撕了半天,到底少給了五塊錢,司機不認錯但認慫,一溜煙兒的開走了。
趙建元就笑話她:“五塊錢,何必呢!一腳油的事兒!”
齊元差點兒就當場炸毛,借了點酒勁兒,有點發飆,“我在乎的是那五塊錢嗎?我再窮我會缺那五塊錢嗎?我煩的是這幫家夥逮著機會就想坑你一點兒!姑奶奶就是要用實際行動告訴他們:彆想坑我!我精著呢!”
趙建元嘿嘿笑,不理她了。
彭向明展開胳膊,一手摟一個,一邊往校門口進一邊摁火,“行行行,你精著呢!都知道你精著呢,那司機不是第一回嘛,你原諒人家!”
姑娘怒火稍熄。
她就這樣,順毛驢,不能戧茬,得順著捋。
順著捋就特彆乖巧可人懂人話知進退,戧茬就一定炸。
一路送到女生樓底下,大家都拜拜了,姑娘又忽然跑回來,特小聲,碰肩膀那種,問:“噯,彭向明,你真是就用了兩天工夫,就把那兩首歌寫出來了?”
“當然不是啊!我早就寫好了,譜子藏老郭暖水瓶裡了,你們不知道罷了!”
姑娘瞪眼:“有句實話沒有?”
彭向明攤手,特裝逼,“不然呢?有人寫好了,不計名利,送給我了?”
趙建元又嘿嘿笑。
姑娘撇嘴,“德性!彆臭美啊!回頭要是投稿選上了,我要吃大餐!”
“嗬嗬,行!要是選上了,咱吃大餐!”
這回高興了,一甩頭,跑回去了。
馬尾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