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許陽和李老去給患者二診。
患者已經從病床上起來了,還給他們準備了早飯。她肚子闌尾處原先那個紅腫的包塊已經消失了,隻是再按肚子的時候,還是有些疼痛。
她舌頭上的黑苔已經褪乾淨了,六脈從容和緩,體溫也恢複正常了。
村裡那個赤腳醫生連呼奇跡,他是親眼看見這患者病的有多重的,誰知道一個晚上過去,她居然就好了。
這會兒,他再也不敢說自己學過中醫了,他感覺自己啥也不懂,啥也不是。
李老又給患者開了《辯證奇錄》的清腸飲三劑,以清餘邪,他把方子留給了他們,讓他們自己去鎮上抓藥。
早飯的時候,他們給李老和許陽舀了兩大碗厚厚的小米粥,還準備了黃條條,還有兩個雞蛋。
但他們卻沒在這兒吃,許陽去上茅房的時候,經過廚房,發現患者在喝清的幾乎能看見底的粥,這還是病人才有資格喝的,其他人都在喝黑乎乎的什麼東西。
而且他們的主食也是黃條條,嚴格來說,也不是黃條條,而是黑條條,這裡麵也沒有多少主糧,摻雜的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能很明顯看到某種植物的筋絲,還有些菜葉子。
許陽回來之後,看著自己那碗厚的跟飯一樣的小米粥,他就怎麼樣都吃不下了。
李老也沒喝粥,拿了兩根黃條條放在許陽手上,他說:“就說你肚子昨晚受寒了,拉了幾次,吃不下東西了。”
許陽把黃條條放在手上,點了點頭。
李老也取了兩根。
臨行告彆,他們要給李老塞診金,李老沒要。
李老有四個子女,但是他們都沒有學醫。因為他們都覺得醫生這個行當太倒黴了,李老幾乎已經把全部家當都貼給了病人了。
農民太窮太苦了,李老隻能不停貼補他們,他家除了宅基地上房子以外,其他的差不多都貼完了。
再加上李老常年救治危急重症,除非是神仙,否則絕不可能百分百成功,所以也常常有醫患矛盾。
李老成名之後,去了東南亞等國,還有我國寶島等地區講學、治病,賺了不少錢,大概有六十多萬。可是帶回來還沒捂熱乎呢,扭臉又全給捐了。
誰能想到像李老這樣的一代名醫,他這一生竟過的如此清苦。
許陽和李老再度回到了縣醫院,繼續坐診治病。
正如他們之前所預料到的那樣,東漢古墓的出土對中醫界的震動並不大,大家還是甘心做慢郎中,還是熱衷於搞中西結合。
就連經方派都不怎麼上心,不過火神派的朋友們倒是比較激動的,因為他們總算找到依據了。
火神派的人也是師仲景,宗傷寒的。不過他們的劑量,尤其是附子的劑量還是超過了仲景原方的。
包括李老的,仲景的原方也沒這麼大劑量,仲景的基礎用量是比較高的,而李老是在這個基礎上再度破格重用的。
破格用藥,自然有重用的好處,但是弊端也很明顯,因為你一旦誤診誤治的話,就會有大問題。而且你配伍不得當,也一樣會出問題。
所以後來火神派漸漸興盛之後,民間多了許多擁躉,但是很多人治療效果並不好,都是些假火神。
大劑量用藥就相當於一把青龍偃月刀,揮舞起來自然非常威武,但是你一旦舞不好,就要出大問題。
真正的用藥高手,是要能用青龍偃月刀雕豆腐的!
現在許陽每天都會嘗附子、川烏、木鱉子等有毒的中藥,而且是逐日加分量,他常常被毒的麵唇麻木,上吐下瀉,腹中絞痛。
不過他也備好了解毒的湯藥,他痛並快樂著。
東漢古墓的事兒,中醫界也隻有上海的柯雪帆教授一直在奔走疾呼,然後趕緊做臨床研究。
李老也在查閱古代典籍,他把六經古方,還有常用的《金匱》要方,唐宋以前的經驗效方,全部整理出來。
按照現在的發現,重新厘定折算成現在的劑量,以備查閱檢索和研究。在這個過程中,他也發現原來早在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人懷疑經方的劑量不對了。
中醫的傳承其實斷過好幾次次,而劑量之錯,不是從明朝開始的,而是早在唐朝就開始了。
不過李老還是罵李時珍罵的比較多。
……
1982年7月,蒙冤28年,曾兩度入獄的李老終於被平反了。
在通知下達的那一天晚上,李老喝醉了。
……
1983年,李老奉命創辦靈石中醫院。
李老榮任院長。
許陽也跟著李老去了中醫院。
當了院長的李老就更忙了,不僅要診治每日上門求診的病人,還要處理各種雜事,還要去開會。
幸好現在許陽的治療水平很不錯,李老忙不過來的時候,他也能接李老的班。
李老常常需要去開會,也會跟中醫界的同行交流,但是每次李老回來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一晚上他氣的能抽掉一整包煙。
1992年,李老從院長的位置上離休,他在自己家開了一個小診所,隨著各種渠道的傳播,漸漸有來自全國各地的病人前來求診。
而隨著這些病人回去再傳播,李老的醫名漸漸鼎盛了起來,逐漸傳到了各地中醫界人士耳中。
這時,大家才驚愕地發現原來在這個偏遠的西北小縣城裡居然還藏著這樣一位能治危急重症的真中醫。
李老在晚年之時終於走出了靈石。
後,李老的著作麵世。
中醫界大為震動,醫學界亦是大為震動,普通民眾也大為震動!
多家媒體開始不停采訪、報道、傳播李老的事跡和學術思想。一時間,李老的醫名天下皆知。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或許李老的心態早就改變了,應該是在東漢古墓被發現的時候,他的心態就已經變了,不然在做院長的那些年也不會常常出去跟中醫界的人吵架了。
現在終於成名了,也有那麼多人認可他了。李老便接受鄧鐵濤老先生的邀請,多年一直南下講學,傳藝,講述他的學術思想。
他也一直呼籲中醫人不要甘願做慢郎中,也不要甘心做西醫的附庸。老中青三代中醫都應該要奮起直追,要提高治療危急重症的能力,慢郎中是中醫的恥辱。
而許陽則是一直在縣中醫院裡麵坐診治病,李老雖然已經名滿天下了,但是他卻一直甘心寂寞,從不出靈石。
白天坐診,晚上還常常有農村的急症病人來求診。許陽半夜翻山越嶺去給那些病人治病,久而久之,他竟然也練出了閉著眼睛也能山路的本事。
許陽的名聲一直沒有傳出去,甚至許多人都不知道他是李老的徒弟。但是在縣裡,所有人都知道中醫院有許陽這樣一位極好的中醫。
李老在垂暮之年,一直在為中醫的未來而奔走。穿州過省,不停講學傳藝。全國各地的病患紛至遝來,竟跟隨李老穿州過省,隻為求治,李老亦不忍拒絕。
如此高齡的李老,多年來竟從未在淩晨兩點前入睡過。
後來,他終於病倒了,他中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