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國太子在長安又待了三天,到了第四天早晨的時候便離開了。
許敬宗站在涇陽村外對一旁的李正說道:“在下最近怎麼覺得自己良心不安呢?”
李正訝異地瞧著他說道:“你還有良心?”
許敬宗一臉悲愴地望著陰雨綿綿的天空說道:“在下的良心一直都在。”
李正站得筆直,上下打量許敬宗。
許敬宗說道:“怎麼了?”
李正琢磨著說道:“你做壞事的時候,你問過良心嗎?”
許敬宗用力點頭,“問過。”
李正皺眉說道:“那狗在做什麼?”
“狗……”許敬宗一時語窒,緩了一會兒說道:“本來在下也是個好人來著。”
李正冷冷一笑,“是嗎?”
清了清嗓子,許敬宗有些糾結著說道:“長安令,你說這個倭國太子這麼老實木呐的人,我們這麼誆他是不是不太好。”
李正搖頭說道:“誆他的是你,又不是我。”
許敬宗表情凝固在臉上。
這一季剛種下的樹苗長勢不錯,長安以西的一帶本來就缺水,這雨天倒是省得澆水了。
許敬宗依舊抬頭看著天說道:“那還不是長安令要我這麼做的。”
李正踢開腳邊的石子,“我讓你這麼做的時候,你的良心去哪兒了?”
許敬宗惆悵道:“長安令,我現在良心發現了,你說我現在趕路去追,把這個倭國王子再給誆回來吧。”
李正拍了拍許敬宗,“何必呢?”
許敬宗悲傷說道:“在下的良心在痛。”
李正感慨道:“你的良心早就被狗吃了。”
許敬宗搖頭歎息,“也罷!以後在下……再也不見倭國人就是。”
倭國的太子蘇我信顯然就是一個老實人,老實到彆人說什麼就會信,很容易被人欺騙,對陌生人沒什麼防備。
就像是沒有經曆過社會毒打的孩子。
許敬宗對同樣狡猾的人不會留手,就比如說長孫無忌這隻老狐狸。
如果要把長孫無忌大卸八塊,許敬宗絕對會第一個上。
許敬宗低聲說道:“我要去一趟平康坊。”
李正古怪地瞧著他,“你去平康坊做什麼?”
許敬宗深吸一口氣,“聖人說過,吾日三省吾身。”
說完許敬宗就離開了,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怎麼回事,反省能去平康坊?
李正走到樹苗地的儘頭,如今涇陽以西的樹林綿延距離隴西還有五千米左右,再過一兩年說不定就要種到隴西地界了。
在涇陽自己的地盤什麼都好說,就算是周邊的村子用這些荒地來種樹人家也不會多說什麼。
隻要不侵占田畝官府也不會管。
但是隴西地界就是另外一回事。
從南北朝開始關隴門閥就一直存在,就算是李淵登基稱帝,大唐立國的背後也有關隴門閥的背影。
門閥是一個很棘手的存在。
隴西門閥的地界,想要種樹就要門閥點頭。
如今李世民的皇室和關隴門閥算是各自安好,並沒有什麼摩擦。
有人說造成關隴門閥林立,是因為府兵製,府兵製的存在下,關隴門閥的關隴集團甚至有自主的地方兵權。
一陣冷風吹來,讓李正打了一個哆嗦。
春日裡的雨水乍一淋倒是沒什麼,淋雨久了還是會有一種徹骨的冷。
附近的村民看到李正也是笑嗬嗬地揮手示好。
涇陽周邊的村子都挺和善的。
隻是李正從來不輕易離開村子,周邊村子的人大多數都不認識。
李正走回村子,正是炊煙嫋嫋做午飯的時候。
張公瑾坐在村口的石桌前說道:“小子,過來和老夫說幾句話。”
瞧了瞧張公瑾的神情,說實話和張公瑾聊天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
和他這樣的聊天,他的眼睛往往可以看穿你的心思。
李正走上前說道:“鄒國公,您老在我們涇陽住的這兩年氣色越來越好了。”
張公謹笑了笑說道:“那還是你涇陽的水土好。”
李正也在石桌邊坐下,這裡是一個亭子,這個亭子並沒有什麼名字。
看著張公瑾的笑容,
拿下自己的鬥笠,李正說道:“我覺得您老還年輕,說不定可以再就業。”
“再就業,倒又是一個新鮮詞。“張公瑾打趣地笑了笑說道:“老夫都已經年過四十了,哪裡還有心思再去做其他的。“
李正一拍大腿說道:“不過才四十,四十歲正是壯年,我看您老去大理寺正合適。”
張公瑾神情古怪,“此話怎講?”
李正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坐在你麵前,我的心思被你看穿得一乾二淨,我覺得我就是一個沒穿衣服的人。”
“沒穿……咳咳……”
張公瑾咳嗽了好一會兒。
李正又說道:“要是您老去大理寺,那一切的罪惡,一切的藏汙納垢都將無所遁形。”
這些話聽得張公瑾直擺手說道:“老夫天天在涇陽過著風輕雲淡的日子挺好的,也不想再去長安了。”
看著長安的方向張公瑾眼底裡掩飾不住失落,“在陛下眼中,在很多人的眼中老夫已經是個死人了,一個死人在出現在人前是會犯忌諱的。”
“忌諱?”李正疑惑地看著他說道。
張公瑾微笑點頭又說道:“再說了,老夫不就管管印書的事情,除了王鼎那個老太監時不時來煩老夫幾句,老夫倒也過得清閒,何必再回去,過得自在最重要。”
李正渾身無力地靠在亭子的石柱子上,“您老還真是看得明白。”
張公瑾會心地笑了笑,“老夫心裡很清楚,其實你小子也看得明白。”
李正一臉挫敗地說道:“看來是鐵了心在我這白吃白喝。”
張公瑾撫須說道:“老夫還在給你的印書坊乾活。”
李正說道:“這印書坊有當今皇後的份子錢,而且印的所有書都要先給陛下過一眼,你鄒國公可不是給我乾活,是在給當今皇後和陛下乾活。”
張公瑾悠哉地看著雨景沉默地笑了笑。
“你小子可彆說鄒國公白吃你的。”
雨中傳來一句話語,是孫思邈提著一壺酒而來,他急急忙忙走入亭中說道:“鄒國公還給你的書院孩子教書,這年頭什麼人能請得動鄒國公教書?”
李正看著孫思邈手中的這壺酒一臉幽怨,“你們還喝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