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大，中年人和平頭男生在小炒窗口要了菜，找個沒人的地方，坐在一起吃飯。

相比於一般學生，平頭男生襯衣西褲，穿的格外板正。

乍一看上去，就像某些部門在編的正式工。

對比之下，中年人身上反而有著淡淡的江湖氣。

有人從旁邊經過，看到平頭男生，打招呼：“楊部長。”

“不是了，退下來了。”平頭男生笑著說道：“叫我國強就行。”

中年人問道：“明年夏天就畢業，想好去青照哪個單位了嗎？”

不知道是天生如此，還是在學生會中鍛煉的，楊國強說話四平八穩，隱隱像個小乾部：“不管去哪，總要從基層做起。”

抬筷子夾菜，中年人笑：“你爸專門找人問過，你學生會履曆是亮點。”

楊國強沒有欣喜，平靜說道：“韋叔，體製內很多人都是這樣一路走下來的。”

上學時學生會乾部，進入單位有一份不錯的大學履曆，很快得到提拔，然後一路升上去，到某個關卡再各種拚殺。

沒有刀光劍影，激烈程度卻毫不遜色。

叫做韋叔的中年人說道：“你有省大學曆，有學生會乾部履曆，再有一份榮譽，起步更高，在青照很容易往上走。學生會，你都體驗過了，與我們有來往的很多人都說是個小體製。”

楊國強明白他的意思：“十大一點希望都沒有？”

韋叔確定：“你爸托的人說了，正常評選，希望忽略不計。你在學生會幾年，應該能懂，走到這一步的，基本不是普通人，有些人的功勞實打實的。”

楊國強沉默，韋叔過來找他，本來就是家裡的意思，倆人今天先去臨時市場看的，後來打聽過又去了體育場。

沒想到，看到了相當驚人的一幕。

那人挺有意思，但再有意思，也是個小商販，之所以能入選，是因為晚報社的推動，而晚報社的推動，跟一個女記者有關，女記者在與他的堂哥談戀愛。

家裡還有點特殊，跟鎮上有點關係，縣局那邊估計是他堂哥的關係。

不是沒背景的人，也不是背景很硬的那種。

“名單確定？”楊國強表現的很成熟，再次問道：“確定沒有我？”

韋叔看看四周：“基本確定，沒有你。托的人說了，可以試著操作一下，我這次從縣城過來，就是你爸的意思，成不成總要試試，萬一能成，泉南十大傑出！這榮譽可就亮眼了！”

楊國強沉默片刻，說道：“那就試試。”他在學生會曆練出來了：“我不適合出麵，你去？”

韋叔輕聲說道：“放心，我明天親自去找他聊聊。市場上做個小商販，為的什麼？不就是錢嗎，錢能解決的問題，在咱們這裡，全都不是問題，他識趣的話，自然退一步海闊天空，我仔細問過了，名單上就他沒正式單位。”

那些大單位上的人，不能碰。

楊國強想到看過的那人履曆：“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有人能在三個月裡，接連折騰出這麼多事。”

韋叔笑：“再折騰，也是個窮小子，他隻要願意退一步，剩餘的交給我和你爸，無非是錢的事。”

要不是同樣有些背景，根本不用這麼麻煩，也不用他跑大學城來。

上層走不通，但他主動退出，誰也不好說什麼。

楊國強問道：“對了，咱家的樓建的咋樣了？十二層，全縣第一高，我還等著站在頂層登高望遠。”

“過年差不多完工。”韋叔說道：“你爸說了，等你拿到畢業證，開加長林肯過來接你，一定讓你風風光光畢業。”

楊國強認真說道：“千萬不要這樣，沒好處。”

韋叔點頭：“行，我回去勸勸你爸。”他對楊國強說道：“我們是合法開酒店的，你也不用太低調。”

吃晚飯，楊國強送走韋叔，在校園裡轉到天黑，回到宿舍，站在六樓窗口邊，居高臨下望過去，大學城點點燈光，南邊、西邊和東邊，全都有高高聳立的塔吊挑燈夜戰，眾多工地日夜趕工。

用不了太長時間，一座座高樓就會拔地而起。

楊國強忽然有個想法，畢業留在大學城，進某個單位發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最後，他的目光落向東邊，隱約能看到中心路口市場上的燈光。

……

比賽結束後，外語學院輕鬆戰勝經濟學院，呂冬婉拒大伊萬一起去食堂慶祝的邀請，收拾好東西趕緊回市場上。

喊了大半場比賽的“呂氏麻辣燙加油”，人流量應該會有增加。

今天周末，宋娜和李文越沒課，暫時不回家，乾脆一起去呂冬那裡幫忙。

呂冬騎上摩托車拉拖鬥回去，宋娜和李文越乾脆就坐在後車鬥上，到市場的時候，麻辣燙攤子上已經稀稀拉拉有些人了。

“那個，那個，還有那個……”宋娜下車指給李文越看：“我好像在體育場裡見過。”

李文越笑著說道：“冬子的宣傳起作用了。”

仨人停好車，簡單收拾過東西去幫忙，替換胡春蘭和喬衛國，讓他們回去繼續照顧自個的攤子。

抽個空，胡春蘭低聲問喬衛國：“衛國，昨天我就想問，那個黑黝黝的瘦高挑女孩是誰？”

“黑蛋。”喬衛國實在人，第一反應說出經常叫的名字，接著不好意思笑：“嬸子，她叫宋娜，跟呂冬和文越是同學。”

胡春蘭又問：“考上大學了？”

喬衛國低聲回答：“體育學院，本科，哪個專業，我忘了。”

胡春蘭歎了口氣，搖搖頭：“本科啊！”

說話間，她又看眼麻辣燙攤子那邊，黑黝黝的女大學生，正在跟黑黝黝的呂冬說話，不知道說的啥，倆人都在笑。

胡春蘭收回目光，突然想起件事：“衛國，我上午去北邊，咋聽到有人叫冬子五毒教教主？”

麵對五毒教教主的老娘，喬衛國一時間找不到回答的話。

“誰傳出來的！”胡春蘭去日用品攤子那邊：“真不負責任！叫開了以後咋找媳婦！”

喬衛國身體發緊，仔細想想，好像跟他沒多大關係？派出所那幫人傳開的……

太不負責任了！這種機密，能亂傳？

“衛國，來仨燒餅！”對麵呂冬在說話：“趁著人少，咱就著麻辣燙先填飽肚子，一會人多，就沒空吃了。”

果不其然，還不到五點鐘，大批人來到市場吃麻辣燙，其中不少有呂冬覺得眼熟的人，甚至還有幾個體育場坐在他周圍的。

…………

“老板，再來串丸子和木耳！”

呂氏麻辣燙招牌下麵，一張桌子旁做了四五個學生，其中一個學生喊道：“還有啥？”

呂冬看了眼湯盤：“就剩蟹棒、魚丸和海帶頭了。

這個學生起來看了眼，剩下的東西寥寥無幾：“都拿過來。”

呂冬拿個鐵盤熟練套上方便袋，拿出剩餘的十多串，端給那幾個學生，笑著說道：“不好意思。”

話說得客氣，學生擺手：“沒事，沒事，老板你這麻辣燙味道好！我在老校區小吃街吃過很多次，頂好的那家，也就你這水平！”

呂冬謙虛：“過獎了，過獎了，喜歡再來。”

有個女生刷醬料：“老板，你這自製的醬，味道特彆好。”

另一個學生好奇：“真有百年傳承？”

“這都家裡傳下來的。”呂冬含糊一句，著重說道：“以前家裡烙薄餅，就刷上這醬，卷土豆絲吃。”

最開始那個學生說道：“老板，你彆說了，我這口水都要往外流了。”

後麵這句，呂冬說得是實話，前段時間，老娘還做過一次。

宋娜和李文越收拾完桌子，一人搬個馬紮坐下休息，呂冬過去說道：“這就九點，你倆早點回去休息。”

李文越擺擺手：“等會拉我回村，我明個回去待一天。”

宋娜笑：“這點活還叫活？累活重活你都做了，我倆就收拾點邊邊角角，趕明個我再來給你幫忙。”

呂冬提醒道：“你買賣不做了？”

宋娜看了眼背包，說道：“大周末的，人都出去到泉南和青照逛，沒幾個人在宿舍，賣不動貨，不如平時。”

李文越也不跟呂冬客氣：“我就不來了，在家待一天。”

呂冬擺擺手：“都彆來了，忙的過來。”

最後幾個學生結賬走人，呂冬主動把零頭抹掉，今天的麻辣燙銷售一空。

在大學城這個從娛樂到特色食品都匱乏的地方，下午那場籃球賽的拉動作用非常明顯。

簡單收拾一下，呂冬把宋娜趕回去睡覺，這個點路燈明亮，路上學生很多，體育學院沒幾步，倒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呂冬先拉一趟東西回去，同時載著李文越回家。

“下午效果咋樣？”李文越問道：“今天下午有沒增長？賣了多少錢？”

呂冬拉上外套拉鏈，加油門上馬路，對李文越也不用隱瞞，說道：“今晚上，光麻辣燙賣了400多，加上今中午，麻辣燙流水上600了。”

拉動作用還是非常明顯的。

李文越笑著說道：“冬子，你這買賣越做越大。”

呂冬說道：“也是機會好，再過兩年，擺攤就沒這麼好機會了。”

李文越好多次來給呂冬幫忙，又身在大學城，有切身體會：“大學城剛開始，啥東西都缺，就是不缺學生和工人。”

呂冬不禁笑起來，問道：“文越，你將來打算做啥？”

李文越直接說道：“我先學好本事，有了硬本事，乾啥都有底氣。”

“也是。”呂冬沒再多問。

因為那場洪水沒有衝垮河堤，呂家村乃至寧秀鎮很多人的命運都被改變了。

曾經他沒關心過鎮領導是不是楊烈文，這也不在一個混小子關心範圍之內，現在想想，如果洪水決堤，寧秀鎮的領導們能好過？

呂冬看向前方，那個念頭更加堅定，與其糾纏過去，不如向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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