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議離婚後,鄭嘉沒有回應我,隻是微微低頭,安靜地看著我。
他的眼神很溫柔,溫柔到如果是在街上偶遇的陌生人的話,我會認為他對我一見鐘情。
“於桃,你這麼好的女孩兒,為什麼會同意形婚這種事呢?”他略略感慨地問我。
我耳根一燙,想大聲告訴他,因為老娘早就暗戀你了呀!
不過,這種表白的話當然極難說出口,而且在了解鄭嘉後,也變得沒必要再講。
“因為錢多、事少、離家近。”我故作輕鬆道。
一年二十萬的兼職酬勞,簡直不要太誘人。
鄭嘉卻忽然變得嚴肅:“撒謊!”
我一愣。
鄭嘉:“如果你真得是為了錢,不可能在阿姨提出要一百萬時選擇離婚。”
鄭嘉無疑是聰明的,但有時卻也傻得可愛。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喜歡錢,不代表要去搶劫。”我說。
在我的世界觀裡,媽媽的行為無異於趁火打劫,而我,無意中做了她手裡的槍。這一切都非我所願!
我們在陽台站了一會兒,鄭嘉換了個話題,給我講了對門鄰居在醫院裡的情形。
“於桃,你見過人生孩子嗎?”他忽然問。
我搖頭。
鄭嘉的表情有些悵然:“我以前一直認為,以當今醫學的發達程度,通過試管嬰兒、剖腹產、無痛分娩等醫學手段都能將生育風險降到0。直到今天站在手術室門外時,我才忽然明白,‘生門’之後仍舊藏著一扇‘死門’。”
文教授的女兒被送進醫院時,情況已經很不好了。
羊水破裂,出血量偏大,離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孩子尚未入盆。
醫生當機立斷,為文教授的女兒準備剖腹產手術,可是,人推進手術室沒多久,卻遞出一張需要簽字的病危通知書。
羊水栓塞,情況危急!
文教授的妻子當場就昏了過去。
孕婦丈夫在病危通知書上簽字時,手抖得拿不住筆。
文質彬彬的文教授放下堅守了一輩子的儀態,跪在地上,求小護士一定要救救他視為掌上明珠的獨女。
我聽得一陣心驚。
前段時間某位大佬的妹妹高齡產子,就是因為羊水栓塞,來不及搶救人就沒了。
百度詞條裡,關於羊水栓塞的解釋是——分娩過程中,羊水及其內容物進入母血循環,形成肺栓塞、休克、凝血障礙以及多臟器功能衰竭的嚴重綜合征,是產科發病率低而病死率極高的並發症,產婦病死率達80%以上。
羊水栓塞起病急,病勢凶險,多於發病後短時間死亡。
但,因為其發病率隻有4/10萬~6/10萬,所以,我們平時對這個病完全陌生,還是在大佬妹妹的新聞衝上熱搜後,才引起了廣泛關注。
鄭嘉說,他到醫院時,新出生的嬰兒已經被送進了醫院的保溫箱,手術台上的孕婦險險撿回一條命,在ICU裡隔離觀察,尚未脫離危險期。
文教授一家守在醫院的走廊裡,形容枯槁。
公公和婆婆一人守著一個老人,說了無數寬心話,卻並不能讓他們緊張的神經輕鬆半分。
孕婦的丈夫蹲在牆角,十指插進頭發裡,沉默半晌,在老家打電話來時情緒崩潰,大哭著問自家媽媽:“為什麼一定要生孩子?!傳宗接代就那麼重要嗎?!”
正在為文教授家的遭遇唏噓不已時,公婆從房間出來,叫鄭嘉和我一起坐在沙發前,一副談正事的架勢。
我收斂心情,和鄭嘉一起回屋乖乖坐好,看著他們嚴肅的表情,我們倆都有些心虛。
婆婆忽然拿出一張存折,放到茶幾上:“桃子,你嫁給我家嘉嘉時,嘉嘉跟我們說他自己出彩禮。當時我跟你爸覺得嘉嘉掙錢多,就沒有在意這事,現在回頭想想,是我們兩個當老輩兒的沒儘到責任。你媽媽如果是因為這事生氣,我們也能理解。這張卡裡有兩萬多塊錢,是我們老兩口全部的積蓄,你先拿去。至於一百萬的生子費,我們真得出不起……”
說到最後,婆婆眼中閃動著淚光,我就像是被人狠狠摑了一巴掌。
我趕忙擺手,努力跟公婆解釋說,我媽要一百萬的事情隻是她一時糊塗,我會去跟她講,讓公婆千萬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好話說儘,婆婆才露出一絲笑意:“媽知道你是好孩子!”
我讓她把存折收起來,婆婆起初不肯收,不過,在我的堅持下,還是收了回去。
公公一支煙即將燃儘:“桃子既然如此孝順懂事,那就儘快讓我們兩個老人抱上孫子吧!”
我和鄭嘉對視一眼。
鄭嘉立刻對公公說:“爸,您親眼見證了對門兒的恐怖經曆,還堅定催生嗎?就不怕於桃生產時也……”
“呸呸呸!”婆婆使勁兒敲三下茶幾,製止鄭嘉說下去,“全天下每天那麼多女人生孩子,遇險的能有幾個?要是有人吃飯被噎死,你們就不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