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下場(1 / 1)

宋煦 官笙 1433 字 1個月前

高太後聽著呂大防的話,沉著臉。

她這才警醒,福寧殿的官家,正在飛速的失去控製,並且,已經有收不住的跡象了。

她想起幾件事,第一件事,是她扔掉了神宗的幾件東西,趙煦倔強的又找回來,她質問下,趙煦罕見的頂出了一句:‘父皇之物,豈能輕舍?’

高太後由此警覺,她這個孫子或許不是她想要他做的皇帝。

日後她細致的觀察,發現她這個孫子,居然悄悄的在閱讀王安石變法的內容,批注上也多是‘欽羨’之詞,這令高太後徹底明白,越發的想要扭轉這個孫子的想法,要做仁宗,而不是神宗。

隻是,隨著她的一次昏迷,這位年輕官家是相當果決,借著機會就將宮中禁軍的兵權拿到了手,再想隨意的控製已經不是那麼容易了。

若是沒有宮中禁軍,今日紫宸殿的事情是斷然不會發生的。

繼而,她就想起了他那個兒子神宗在位時期,任用王安石變法,弄的天下大亂的場景,眉頭又是一蹙,眼神堅定起來。

高太後思緒有些亂,沉色不語,下麵的三相也是各有表情與想法。

今日,官家以樞密使為踏板,若不能阻止,今後朝廷內外的眾誌成城怕是要變了。更是再來一次變法,怕是大宋真的會地動山搖,社稷危困!

好半晌,高太後才回過神,麵沉如水的道:“你們怎麼說?”

韓忠彥不說話,呂大防輕易不開口,也隻有蘇轍了,他想了又想,隻得道:“張商英,蔡京調回來,隻要空著,也無大礙。”

他的想法很簡單,就是要穩住趙煦,不能讓趙煦‘再惹事’,已經走了一個樞密使,下一個難不成是宰執嗎?

高太後皺眉,對蘇轍的話不滿,看向呂大防,道:“呂卿家?”

呂大防蒼老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渾濁的眼神更是看不出什麼,沉默良久,慢慢的抬向周和,沙啞道:“官家,可有提及大婚以及朱太妃的事?”

周和一怔,躬身道:“沒有。”

蘇轍,韓忠彥有些不解,呂大防怎麼突然轉移話題了?

倒是高太後若有所思,道:“你是說,官家還是有分寸的?”

呂大防轉過身,對著高太後行禮,道:“官家,今天的動作,應該是深思熟慮的。”

高太後繼續沉著臉,心裡卻稍稍一鬆。

她不怕趙煦深思熟慮,就怕他肆意胡來,沒有分寸。

想了一陣,高太後又看著呂大防,道:“說吧。”

呂大防垂著眼簾,聲音沙啞又十分穩健的道:“答應官家的要求。利用大婚,慢慢肢解宮中禁衛。也可讓官家逐步的熟悉朝政,對比變法,過幾年,官家就能理解娘娘的良苦用心了。”

一麵肢解趙煦的依仗,一麵用現實‘感化’,雙管齊下。

蘇轍,韓忠彥聽著,會意後暗暗點頭,這位宰執,到底是老成謀國,著實手段淩厲!

高太後想著趙煦大婚,宮內宮外那麼多事情,倒是順理成章的借口,將宮中禁衛悄悄調動,打散,等趙煦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

高太後神色平靜的將事情前前後後想個周全,便點頭道:“那好。官家大婚的事,要儘快。朱太妃的事,不得再提。另外,即將大婚,官家要好養身體。周和,聽明白了嗎?”

周和連忙躬身,道:“小人明白。”

說完,他轉身離去,再次前往福寧殿。

蘇轍輕輕吐口氣,總算是有個妥善的收尾了。

想著又瞥了眼韓忠彥,這個代價可不小,樞密使致仕!

眼見要結束了,韓忠彥心裡有千言萬語,但聞著散不去的淡淡騷味,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呂大防一頭白發,滿臉的老年斑,雙眼浮腫,表情萬年不動。

周和迅速來到福寧殿,有些僵硬的與趙煦笑嗬嗬的道:“官家,小人去政事堂問過了,蔡京,張商英的調書已經發出去了,不日就應該回京。”

趙煦盯著周和,心裡透亮,不動聲色的微笑著,道:“嗯,政事堂做事還是可以的。”

周和見趙煦沒有追著不放,再提其他要求,暗自稍鬆,連忙又道:“官家,對大婚的事情,可還有其他安排?”

趙煦開的價,高太後,三相同意了,輪到他們提要求了。

趙煦早就等著了,雖然他對這位未來的孟皇後很是欣賞,還是故作遲疑一陣,道:“沒有。”

周和見著,頓了頓,笑道:“是。那肯定是有娘娘操心的,官家大可安心,好生休養身體才是要緊。”

趙煦微微一笑,道:“黃門令說的是。陳皮,代我送送黃門令。”

陳皮應著上前,周和去連忙道:“不敢不敢,小人豈敢要官家送,小人這就去給官家回話。”

趙煦看著周和快步離去,眯著眼,心裡也是輕輕吐口氣。

妥了!

他雖然掌握了禁軍,卻也隻有禁軍,籌碼太少了!

陳皮送走了周和,連忙回來,有些興奮的道:“官家,現在官家外麵也有人了,是不是就不用這麼束手束腳了?”

“哪也得看怎麼用。”趙煦眼神閃爍,心裡也是振奮幾分,思索著怎麼用張商英與蔡京這兩人。

周和回到慈寧殿,與高太後,三相一說,眾人都是表情逐漸和緩下來。

隻要這位官家還知道分寸,他們能操作的餘地就很大。

四個人又說了一陣,三相相繼出了慈寧殿。

韓忠彥站在台階前,看著夕陽就要落下,不由長歎一聲。

誰能想到,剛剛拜相不久的他,這麼快就要致仕歸鄉?

呂大防,蘇轍看了他一眼,沒有出言安慰。

還能說些什麼?

……

與此同時,開封府內外,都在流傳著韓相公的‘光輝事跡’。

“你們聽說了嗎?就在今天晌午過後,在紫宸殿裡,韓相公失禁了!”

“可不是,據說是被官家大罵,罵到失禁!”

“韓相公到底做了什麼,惹的官家如此發怒?連如廁的時間都不給?”

“這個誰能知道,也隻有那些相公們清楚了……”

“不過啊,這事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韓相公怕是沒法繼續待在東京了。”

“換做誰都沒臉啊,其他人還能去其他地方避一避,韓相公還能躲哪去?”

茶館酒肆,瓦棧勾欄,到處都是這樣的議論聲。

在南下的一條船上,孟唐與幾個友人正準備去遊學,以備明年春闈。

但他們談卻不是詩詞歌賦,也不是風花雪月,而是‘韓相公失禁’一事。

其中一個感歎道:“韓相公出自名門,本前途遠大,史書留名,現在卻不知道留的什麼名了……”

“要我說,也是活該!官家傳召開朝,無一人前往,官家枯坐了兩個時辰,韓相公居然說是‘忘了’?豈不是可笑!”

“豈止是可笑,簡直是荒唐!再怎麼樣,通傳一聲總可以吧?皇宮就那麼大,來來往往,就沒人知道官家在紫宸殿等候?即便是韓相公不知道,也沒人知會他嗎?其他的相公,官宦呢?”

“我若是官家,絕不會這樣輕饒了他!一個臣子連聖君都能輕慢,還有什麼事情他們不敢做的?”

眾人義憤填膺,慷慨陳詞,忽然有一個人注意到孟唐一直沒有說話,不禁道:“孟兄,你也是皇親國戚,可知道什麼具體的消息?”

孟唐嘴角一抽,臉色僵硬的道:“不知不知……”

嘴上這樣說著,孟唐心裡一個勁的抽搐。

他可比其他人知道的太多!

但是他不敢說多嘴一句,宮裡的太皇太後令人生畏,那位官家更是惹不起!

沒看到嗎?堂堂三相之一,位高權重的樞密使,已是這樣的下場!

而在開封城內的大小官吏的目光此刻大部分也都盯著皇宮,在慈寧殿,福寧殿之間閃爍不斷。

官家突然發威,一招就將樞密使韓相公送回老家,朝野大震,誰還能輕視?

一些人心思浮動,一個是垂簾聽政七八年的太皇太後,一個展露鋒芒的皇帝,該怎麼選?

另有一些人則雙眸灼灼看到了光芒:太皇太後已經六十多歲,是皇帝的祖母!

皇帝才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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