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九章 壓人(1 / 1)

宋煦 官笙 2498 字 1個月前

蘇頌能怎麼回答?

很多事情,他們心知肚明,之所以到了現在還不肯大動,無非就是事情已嚴重到極致,尾大不掉!

不動或許還能沒事,一動反而會加速‘死亡’!

趙煦見他不說話,邁步走向宣德門,道:“聖人說,苛政猛於虎,亞聖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卿家,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蘇頌忽的停住腳步,靜靜的看著邁入宮門的趙煦的背影。

他神色有些複雜,沉凝無語。

蘇頌明白趙煦話裡的意思,‘沒有回頭路’說的是朝廷的苛政,說的是‘新法’,說的是新黨,說的也是趙煦自身!

到了現在,決然沒有回頭路!

趙煦或者朝廷妥協退讓半點,那反對聲勢必更加洶湧澎湃,要求趙煦與朝廷退讓的會更多,直至廢除‘新法’!

蘇頌微微躬身,沒有跟著進宮。

他的管家悄悄從不遠處走過來,見蘇頌沒有進宮,低聲道:“主君,官家生氣了嗎?”

蘇頌輕輕搖頭,緩慢的轉身道:“回府吧。”

大兒媳還在府裡鬨,不管怎麼樣,得給她一個說法。

管家悄悄看了眼從未進過去,猶如深淵不見底的皇宮,連忙扶著蘇頌。

蘇頌回到府裡,將大兒媳蘇李氏叫到書房。

沒多久,蘇李氏紅著雙眼出來,一句話都沒有。

蘇頌出了書房,蘇大娘子過來,神色無奈,說了幾句話。

蘇頌臉色驟變,當即叫來各院所有管家。

也是從這這一天起,蘇家異常的低調,摒棄了以往的奢華,一夜之間仿佛洗儘鉛華,回歸真我,簡潔樸素。

趙煦回到宮裡的時候,青瓦房似乎很緊張,用儘辦法,想要探聽蘇頌與趙煦說了什麼。

自然,他們談聽不到什麼。

趙煦先是去了慶壽殿,用借口糊弄住朱太妃,沒有過多追究趙佶怎麼沒回宮。

而後,他又去了仁明殿,與孟皇後坐了一陣子。

當夜,他夜宿在劉美人院子裡。

第二天,趙煦在垂拱殿,招待章惇與蔡卞。

在偏殿裡,三人中間炭火熊熊,中間的鐵鍋熱氣騰騰,香味彌漫。

這時候還沒有炒菜,絕大部分都是煮。

趙煦吃的是滿臉的汗,還不忘招呼兩人,道:“趕緊吃,再不吃就煮爛了,沒了原味。”

章惇與蔡卞較為拘謹,吃的很慢。

聽這趙煦的話,連忙動筷子。

吃了不知道多久,蔡卞有些忍不住了,抓住機會,開口道:“官家,開封府抗拒新法的人事還是不斷,但總體控製住了,丈量隊以及田畝丈量發展迅速,預計今年能丈量五六成……”

趙煦吃著肉,哈著氣,道:“嗯。對了,我聽說,近來各種告狀的挺多?”

趙煦說的‘告狀’,不止是各級衙門,大理寺,刑部,禦史台接到的狀紙,還有各種關係網,屬於‘私人告訴’。

蔡卞也是深受其害,沒有遮掩的道:“是。不過,臣等暫時還壓得住,朝廷裡反彈的聲音並不高。”

李清臣,章惇這樣的直臣,對於四周親朋好友的施壓能做到完全不在意,但並不是所有人。

‘朝廷’裡,三品以上的官員近百,有的是以各種理由‘表達意見’的。

加上全國範圍內,軍政兩界的官員,三品以上就更多了。不管是立場如何,總之退而求其次,渴求‘新法暫停’的大有人在。

趙煦笑著看了眼蔡卞,繼續盯著鍋裡的菜。

章惇見著,放下筷子,道:“陛下,青瓦房在計劃著分地了。”

趙煦眉頭一挑,筷子在鍋裡翻了翻,道:“火大了,燒焦了,快吃。”

章惇聽懂了,微微躬身道:“陛下,現在全國流民非常多,其中軍隊裡,兵部通報的就有近二十萬,尤其是廂軍。”

大宋的軍隊,其實如同官場一樣,都有著‘養閒製亂’的目的,因此過度臃腫,龐大。廂軍裡,有相當一部分流民。

趙煦聽著章惇的話,不知道為什麼,突兀的就想到了李自成。

有個段子說,有個快遞員因為不服裁員,拉起一幫人,硬生生乾倒了公司。

這個公司,就是大明,李自成就是被裁員的驛站快遞員。

趙煦迅速遏製發散的思維,在鍋裡翻了下,隨口般說道:“軍改的事,由樞密院與兵部去做。”

蔡卞神色一凜,瞥了眼章惇。

章惇仿佛無所覺,道:“陛下,變法是一盤棋。”

趙煦看了他一眼,繼而就笑著道:“章卿家說的也對。分地的事,不要著急,等丈量了一半以後再著手。朕聽說,新稅法推行的不太順利?”

大宋的稅則,已經運行了近百年,早就運轉成熟,現在大幅度調整,地方上很難適應。並且,十分容易走歪。

大宋現在的官場,尤其是地方上,著實複雜,尤其是‘開封府試點’在全國沸沸揚揚的情況下。

章惇見趙煦否決了,還在轉移話題,默默一陣,道:“新稅法的事,戶部確實遇到了困難,還是因為地方官吏交錯縱橫,難以推行,還須有力官員,強行推動才能有效。”

趙煦端著碗,吃著碗裡的菜飯。心裡對章惇的話也是認同的,‘新黨’現在大部分在朝堂,在地方上多是元祐初年流放之人,並無實權。

想要推動‘新法’,必須有地方上的強力支持!

也就是說,地方上的官製體係,還得進行大改動,不能重複熙寧年間舊事!

蔡卞見趙煦神情思索,沉吟著道:“官家,除了開封府外,各項‘新政’推行的都不是很順利,地方上抵抗的日益嚴重,還需統籌的做出部署。”

趙煦點點頭,笑著看向兩人,道:“有問題不可怕,慢慢解決就是了。現在,就拿開封府當做全國,積累足夠的經驗,培養足夠的人才,再等等,朕考慮著,給開封府升格。”

“升格?”

蔡卞瞬間就想到了‘路’的事情,麵露警色,道:“官家,是調整各路的權職了?”

這件事,他們倒是沒有認真談過,但在諸多事情都有涉及,不算意外。

尤其是兵部尚書許將,不止一次上書,建議合並諸路,設置官衙統屬。

趙煦托著碗,看著二人,心裡慢慢推敲著,道:“行省。朕打算將全國劃分為十二個行省,派朝廷大員巡撫地方,專項負責變法事宜。”

蔡卞沉色不語。

這一舉動,貌似是臨時增加,卻還是對‘祖製’的劇烈衝擊,打破了‘祖製’對地方的極力削弱、製衡、直轄的國策。

五代十國沒有去多遠,很多人還心有餘悸,隻怕朝野會再次激烈反對。

章惇聽這趙煦的話,心裡已經在考慮人選了。

如果地方上有強力人手與朝廷相呼應,貫徹‘新法’,必然事半功倍!

至於蔡卞擔心的事情,章惇隻是稍稍考慮就果斷過去——並不重要,立國已百年,朝廷製衡地方,有的是辦法!

趙煦放下碗,開始盛湯,第一碗就遞給蔡卞。

蔡卞受寵若驚,連忙站起來,趙煦擺了擺手,又給章惇盛了一碗。

章惇躬身,道:“謝陛下。”

趙煦最後才給他自己盛,喝了口湯,說道:“昨天,蘇相公與朕談了些事情。”

章惇猛的坐直身體,肅色以待。

章惇現在對蘇頌以及‘舊黨’極其警惕,尤其蘇頌,畢竟是宰相,對趙煦的影響最大。

趙煦見他的模樣,笑了聲,道:“也沒什麼。蘇相公說,朝廷之所以舉步維艱,成了朝野的公敵,是因為‘德行有失’,如果朝廷有大德,便不會出這些事情。朕思來想去,這話似乎沒錯。”

章惇劍眉倒豎,沉聲道:“陛下,蘇頌此話,當誅!朝廷無德,無德在何處?朝廷無德,他宰相的德在何處?再且說,朝廷無德,他將官家置於何地?”

蔡卞眉頭不動聲色皺了下,連忙插話道:“官家,蘇相公的話確實不妥,還不算偏激。”

趙煦笑著,端著碗,擺了擺手,道:“蔡卿家不用擔心,朕不是刻薄寡恩的人。”

這話指的是蘇頌,還有章惇。

蔡卞臉色不鬆,目光瞥向章惇。

章惇意識到剛才的話不妥,稍一沉默,道:“陛下,臣請罷黜蘇頌。”

趙煦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喝湯。

蔡卞則更緊張了,章惇是在彈劾蘇頌,也是為他自己邀官!

這是大忌!

他沒想到章惇忽然突然說出這句話,心裡有些著急,想著怎麼為章惇辯解。

趙煦喝了幾口,又拿起筷子在鍋裡翻騰,似乎在找肉,道:“怎麼就吃完了……”

章惇還想再說,蔡卞忽然插話,道:“官家,雍丘縣的大理寺已經成立了,後天要開始審第一案,官家是否要去看一看?”

趙煦雙眼一亮,麵露興趣,旋即又搖了搖頭,道:“明天就是會試,接下來還有殿試,朕是走不開了。對了,巡回法寺要儘快組織起來,縣級大理寺審過後,他們覺得冤枉的,可以由巡回法寺終審。”

蔡卞應聲,再次打斷了要張嘴的章惇,道:“是。臣也這樣考慮,待會兒臣再去一趟大理寺,看看他們的想法,再來回稟官家……”

章惇瞥了眼蔡卞,沒有繼續開口。

章惇明顯是有些急了。

隨著‘開封府試點’獲得了階段性的勝利,看到了希望,章惇有些急切的希望繼續鋪開,推行更多的‘新法’。

這一點,趙煦自然不會同意。

除了改革太快容易適得其反外,‘新法’的腳步還必須稍慢於‘軍改’!以確保‘新法’引起的亂子能夠得到軍隊的有效彈壓,不會威脅到社稷穩定,威脅到他屁股下的椅子。

北方各路的‘軍改’正在如火如荼的推進,南方隻是淺嘗輒止般的在做準備。

趙煦壓住了章惇,便開始聊其他的事情。

尤其是對‘開封府試點’中湧現出的人才,趙煦著重點了幾個人的名。

章惇與蔡卞自然也明白,同樣渴求人才,紛紛發表意見。

他們在這裡討論的時候,貢院那邊最是忙碌。

明天就是會試,已經有非常多的人在貢院門外等候了。

不止是應試的舉子,還有眾多家屬陪同,家家戶戶比舉子本人還緊張,各種衣食住行,囑咐不斷。

在貢院裡,李清臣,沈括都在,以及各級官員,做著最後的準備。

禁衛三步一崗,五步一哨,林立的在貢院各條路上。

很多人將這場會試,當做了‘元祐第一次會試’或者是‘恩科’,準備的異常認真。

在貢院的一個考舍內,趙佶百無聊賴的在裡麵寫寫畫畫,不時看向外麵。

他不是沒想過,沒試過逃出去,但有禮部官吏以及禁衛在外麵,根本不允許他出去。

“哼哼哼,我考個一甲,嚇死你們!”

趙佶站在凳子上,拿著筆,一臉不服氣的哼哼唧唧。

第二天一早,貢院按時開門,舉子們紛紛湧上前。

禮部官吏驗核身份,異常小心謹慎,慢慢的放進去。

“兒子,彆擔心,考的好不好都沒關係……”一個中年婦人,拉著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千叮萬囑。

另一個看似威嚴的中年人哼了一聲,道:“進場了,拉著說什麼,等放榜吧。他要是不中,我打斷他的腿!”

年輕人嚇的臉色發白。

婦人萬分不舍的放手,目送年輕人進場。

一個濃妝豔服的女子,一臉殷勤討好的對著一個年輕人說道:“三郎,好好考,你要是中了進士,我在府裡就能抬起頭了,氣死那個賤婆娘……”

年輕人表情動了動,僵硬的嗯了一聲。

在他們邊上,還有一大群人。

其中一個婦人緊張不安,拉著二十左右的青年,說道:“集博,彆擔心,有娘在,考不好也沒關係,反正你舅舅在朝為官,咱們有的是機會,啊,彆緊張,啊……”

年輕人微微一笑,道:“娘,放心吧,兒這次必然高中,為母親掙一份臉麵回來!”

婦人高興異常,差點哭了,手巾抹淚,又連忙說道:“沒事沒事,隻要你好就行,彆緊張,千萬彆緊張……”

在不遠處,有一個中年人,滿臉嚴厲,坐在馬車上,看著下麵的年輕人,淡淡道:“你這次要是再不中,就不要回來了。”

年輕人臉角痛苦,還是抬手道:“是。”

中年人放下簾子,道:“走。”

年輕人目送他父親的馬車,表情越發痛苦。

貢院大門內,李清臣與沈括立著,看著外麵的人群以及陸續進來的士子。

沈括看著眼前的人間百態,搖了搖頭,感慨的道:“老了,我仿佛記得,當年我們家也是這樣的,對了,後來放榜的時候,不少人拉著我,要與我結親,嗬嗬……”

一旦中了進士,不止是本人飛黃騰達,前程遠大,還意味著家族地位也將得到巨幅提升,步上新的台階。

李清臣成親比較早,中第比較遲,沒有沈括這樣的感慨,心底卻清楚,他能在韓家立足,也是進士及第之後的事情了。

沈括眼見著進來的人越來越多,忽然說道:“你覺得,今年三甲會是誰?”

在進士及第前,其實該有的聲名基本都有了,很少有黑馬出現。

比如嘉佑二年那次,蘇軾,曾鞏等人應試之前已經文名傳天下,主考官們基本上能判斷一甲以及二甲前十名了,出入並不大,區彆就是具體的名次。

李清臣想了想,道:“畢漸,趙諗不出意外應該能進一甲,殿試的時候,看看他們的表現吧。”

沈括點頭,道:“殿試,估計主要考的還是新法問題,希望他們不要亂來。”

殿試之中出現幺蛾子不是一次兩次了,最近一次就是元祐六年的宗澤,這位在‘舊黨’把持朝政的情況下,大肆抨擊官員貪瀆,指責呂大防等人全麵廢除‘新法’,最後不止狀元沒了,三甲,二甲都沒了,隻得了末等,如果那不是殿試,怕是進士都沒了!

李清臣聽著,眼神微動,他心裡浮現了好幾個問題,準備在殿試上,好好問問即將及第的新科進士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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