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無是處(1 / 1)

宋煦 官笙 1110 字 1個月前

蘇頌沒有接話,在他心裡,趙煦這些話,不過是一種‘倔強’。

易地而處,側對朝臣七年,隻能看個屁股,沒人在乎他半點,幾乎從未階段的,各種有意無意的‘欺辱’,彆說是皇帝了,就是普通人都會對‘舊黨’做出報複,隻不過程度不同而已。

想著開封府推行的‘方田均稅法’,丈量田畝還僅僅是第一步,一個月後人口清查、登記,下半年還會對田畝進行重新劃分。

這三步,任何一步都是對大宋根基——士紳的摧毀。

這種舉動,古來未有!

這是在動搖國本!

蘇頌在有能力的時候,不斷的試圖用各種手段來控製、阻止、遲緩、調整他認為可能激起劇變的‘新法’,無一例外,都以失敗告終。

他並非不是章惇,蔡卞等人的對手,根本原因,還是這位官家的拉偏架。

這位年輕的官家,有著強烈的企圖心,如同初出茅廬,渴望得到認可的年輕人一樣,極力的想要表現、展現,做出成績給所有人看。

這種事,在一般家族裡,長輩們都樂見如此,但這位不同!

——這位是大宋官家,他的迫切,會給大宋帶來不可逆轉的可怕後果!

蘇頌腦海裡一時間想了很多,他路上想到的那些已經被他扔到了一邊。

看著趙煦胃口大開,蘇頌是一點食欲沒有。

他曾經無數次試圖說服,影響這位年輕官家,但這位表現出了異常的成熟,對很多事情有著無數的堅定想法,似乎半點都沒有成功。

蘇頌慣常的沉默著。

孟皇後輕輕抿著嘴角,心裡多少暗暗放鬆。

她一直擔心蘇頌說出過激的話,做出令趙煦震怒的事來,那蘇頌想要善終都難了。

趙煦自顧的吃著,今天的飯菜,異常的合乎他的胃口。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蘇頌再次開口道:“官家的目光向來長遠,臣以及章惇,蔡卞等人都是佩服的。官家應當看得出,不說其他,單說‘方田均稅法’,一個開封府尚且如此,放及天下,就可能引起天下大亂。”

蘇頌的話頭就到了這裡,沒有多說。

想要撬動百年來的既得利益者集團,那就是與天下人作對!

趙煦喝了口湯,慢慢放下碗筷,他吃的差不多了。

拿起身邊的毛巾擦了擦嘴,趙煦看著蘇頌笑著說道:“蘇卿家是不是想說,若非是祖製的存在,怕是天下皆反,早就有人率兵打入京城了?”

大宋朝的祖製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兩個字:製衡。

朝廷裡叢叢製衡,任何衙門都沒有真正的主事者,哪怕是所謂的‘宰執’,權力一樣受到分割,製約。

對於‘軍製’,那就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所謂的‘將不識兵兵不識將’隻是一種表麵,對於地方上的兵力調動,更是嚴苛到了極點。

可以說,沒有汴京城裡趙煦的旨意,幾乎沒人可以調動一兵一卒!

大宋朝,沒有地方部隊,全部是——禁軍!

‘禁’這個字就說明了一切——皇帝的私兵,整個大宋的正規軍,全都是!

蘇頌臉色蒼老,神情默然,一陣子後,道:“官家,萬事萬物都存在平衡,打破這個平衡,沒人能接受。變法派戾氣太重,遲早反噬自身。”

蘇頌沒有說‘請官家三思’這類的話,如同正常的聊天,語氣平淡和緩。

‘方田均稅法’確實觸動了所有人,一開始,整個開封府都在反對,哪怕是即將受益的普通百姓,可以說,完全是朝廷在一意孤行。

即便趙煦在宣德門下昭告天下,試圖用減稅、分地拉攏百姓,分化、打壓士紳集團、用普及書院製造新的士人勢力,但畢竟還沒有付諸實施,沒有大規模新的得利益者出現,朝廷依舊勢單力孤,章惇,蔡卞還是禍國殃民的奸臣賊子。

孟皇後表情平靜,心裡實則緊張起來,雙手不自覺的抓住衣角。

蘇頌說的‘反噬自身’,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熙寧年間的‘新舊’黨爭,以及元祐初的‘廢除新法’。

趙煦看著蘇頌,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了曆史上的北宋末,也就是差不多二十年後的事。

那時,金兵二度圍困開封城,開封城裡的百官,非但不想著怎麼抗擊,還在一味的‘求和’,甚至慫恿宋欽宗親自去金人軍營,‘以示誠意’!

這般匪夷所思的事情,發生的理所當然,仿佛沒幾個人覺得不妥??

看著蘇頌的表情,趙煦心裡隻有四個字:一脈相承!

蘇頌若是換在那個時候,是大多數的堅定‘求和派’,是寥寥三兩人的‘主戰派’,亦或者是沉默的‘中間派’?

趙煦雙眼微微眯起,盯著蘇頌。

孟皇後似乎感覺到了偏庁裡氣氛驟然變冷,神情越發緊張。

蘇頌知道他的話會對趙煦有所刺激,但看著趙煦臉色陡然變化,雙眼漸漸銳利,心神疑惑。

但不等他想清楚,趙煦就一字一句的道:“如果注定要亡國,那就亡在變法圖強,變法圖存中!朕,告訴你蘇頌,在元祐,在朕這裡,沒有澶淵之盟,沒有城下之和,刀山火海,謗惡千秋,朕無懼無畏,決不向你們退縮半步!”

孟皇後雙眼大睜,看著趙煦的側臉,驚愕無比。

她認為趙煦即便憤怒,也會有所克製,畢竟這是帝相最後一次見麵,會給彼此留下體麵。

但趙煦的話,已然是一種‘宣戰’!

一向鎮定的蘇頌,怔怔看著趙煦,此時也是內心驚疑不定,麵上變幻不斷。

他不知道他的話為什麼會引起趙煦這般激烈的宣示,這樣激烈的言辭,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蘇頌一時間無法開口。

趙煦的話裡,涉及了亡國,涉及了澶淵之盟,涉及了身後名,都是極其重大的事情,沒有足夠的刺激,不會輕易說出口。

趙煦目光灼灼,神情堅定,注視著蘇頌道:“蘇頌,你很令朕失望。如果今天,你康慷慨陳詞,言辭激烈,甚至以死相逼,朕都會讚歎幾聲,親自送你出京。你,你們,一如既往的軟弱無能,欺軟怕硬,除了內鬥,爭功好名,貪圖享受,苟且全安……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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