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事始(1 / 1)

宋煦 官笙 1726 字 1個月前

周文台雖是‘新黨’,像他的老恩師蔡卞一樣,幾十年如一日的篤定變法,被流放多年依舊初心不改。

但朝廷的變法,與神宗年間大相徑庭,尤其是江南西路這一次,顯露了朝廷極其強烈、霸道,堅定的變法意圖。

周文台心裡慌亂,除了給朝廷寫奏本‘搶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與韓征宜兩人商量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強行收權,控製住洪州府,等待新任‘全權大臣’到來。

收到消息的,不止是周文台。

洪州府城西北角,這裡原本是一處荒廢的院落,不知道被什麼人突然間全部買下來,一大批工匠正在修整。

從簡單的輪廓來看以及正在雕刻的牌匾,這是要將幾個院子全部推倒重建,要建立一個大衙門!

——南皇城司。

此時,蔡攸就住在不遠處的小樓內。

他晝伏夜出,白天基本窩在房間裡,少有人知道他在忙什麼。

此刻,一個皇城司的禁衛拿著三隻信鴿敲門,急聲道:“指揮,京城來的,宮裡來的,司裡來的。”

蔡攸猛的從椅子上坐起,拉開門,搶過三隻信鴿猛的又關上門。

蔡攸將三封信拿出來,將信鴿從窗戶扔了。

他神色肅重,甚至是洗了洗手,才小心翼翼的攤開,認真看去。

第一封,京城來的,是蔡攸安排在皇城司之外的人,探聽到的消息。這個說的是京城裡‘諸事已定,大事既臨’。

第二封,宮裡來的,這是內侍省發來的,以陳皮的名義,告訴蔡攸,朝廷下定決心,‘南皇城司’立,各級官吏由蔡攸任命。

第三封,是皇城司裡副指揮發來的,告訴蔡攸,皇城司得到政事堂命令,將大幅度增加編製,並且,發放了一千匹良馬,皇城司禁衛改稱‘衛兵’,下設騎兵‘緹騎’!

蔡卞雙眸圓睜,氣息有些急促。

他早就在等這一天,終於等到了!

朝廷下定了決心,皇城司不止是三品衙門,隨著‘南皇城司’建立,配備一千緹騎,可以說,除了政事堂那幾位,蔡攸隻要拿到,甚至不需要又確實證據,借著‘抗拒新法’的罪名,遍觀大宋,他想整治誰都可以!

這是一種無比巨大的權力,掌握在他一個人手中!

蔡攸狠狠咬牙,咬的牙齦出血,他怕這是夢,一下子醒了皆成空!

好在,他沒有醒。

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臉角興奮的以至於扭曲。

“咚咚咚”

忽然間,門外響起三聲敲門。

蔡攸嚇了一跳,差點心臟驟停。

他連連吸氣,繼而臉色有些陰沉,走過去打開門,剛要嗬斥,神情又變,變幻中間,勉強擠出笑意,道:“李大官。”

李彥連連擺手,仿佛被嚇了一跳,道:“蔡指揮使莫要折煞小人。小人就是內侍省的跑腿的,可不敢稱大官。”

他說著,還門兩邊看了看,見沒人這才一臉鬆口氣的表情。

蔡攸心裡鄙夷,這個人是一個明明白白的諂媚你小人,沒臉沒皮,連大字都不識幾個。他著實不明白,官家與陳皮怎麼會派這個人跟著他。

雖然心裡看不起,還是笑嗬嗬的道:“李大官莫要謙虛,快請進。”

“不用不用,小人說兩句話就走。”

李彥雙手抱歉,隻有嘴在動,偏偏這語氣讓人感覺他在點頭哈腰。他三十出頭,氣質應該是一種成熟與穩重,可他臉角白的有些病態,給人一種陰氣感。

蔡攸知道這個人是宮裡派來監視他的,自然不敢大意,故作詫異的道:“什麼事,勞動李大官親自過來?莫不是那王存要出事?”

李彥訝異的驚歎,道:“蔡指揮果然睿智。剛剛我收到宮裡的飛鴿傳書,政事堂準備下邸報斥責王存‘玩忽職守,辜負聖恩’,要求蔡指揮派人,護送王相公回東京。”

蔡攸是一點都不意外,王存的做法,在他看來還是老一套,‘顧全大局’,可他不知道,官家與朝廷是讓他來破冰的,不是讓他將江南西路圓渾過去。

年底沒幾天了,朝廷那邊種種反對聲都被官家一力壓下,江南西路這最後一塊留到現在,無疑將是明年‘新法’推行的第一炮,重點中的重點,豈會再拖下去?

王存是完全不明白大局,自作孽,不可活!

這一趟回去,王存的相位或許可保,但地位怕是尋常六部尚書都不如了。

蔡攸心如電轉,想的通透,自然不敢拒絕,道:“李大官放心,我會派人看護,確保萬無一失。”

現在朝局叵測,地方上更是如同沸水,民亂此起彼伏,剿滅不儘,山匪,強盜遍地都是,簡直要遍地開花。

李彥蒼白著臉,笑嗬嗬的,皮笑肉不笑的的道:“那就有勞蔡指揮使了。哦對了,陳大官還給我留話,說是宮裡暫時沒位置,讓我暫且留在洪州,或許還能幫上蔡指揮使一點忙。”

蔡攸心知肚明,這李彥就是要監視他。

他完全不在意,宮裡要是放手不管,他才害怕,抬著手,客氣道:“那就要有勞李大官,多多幫襯了。”

李彥臉角笑容更多,雙眼眯成一條線,道:“那好,小人就坐鎮南皇城司了。不打擾蔡指揮使公乾,小人告辭。”

蔡攸連忙抬手,出門,目送李彥背影,道:“李大官慢走。”

李彥笑眯眯的走了,轉角就下樓。

蔡攸麵上堆起的笑容慢慢消失,神情有些不好看。

李彥剛才話裡說的是‘坐鎮’!

這李彥是什麼意思,狐假虎威嗎?

皇城司是蔡攸的根基,要是落到他人手裡,等於是要他的命!

蔡攸目中變幻一陣,跟著下樓,他要借著這次擴編的機會,將皇城司牢牢的掌握在手裡!

洪州府,巡撫衙門。

王存穿著厚厚的棉衣,坐在後院小房裡,哪怕有碳爐在,他依舊感覺冷,與對麵站著的劉誌倚道:“南方太過濕冷了,我還是不習慣。”

劉誌倚麵無表情,他對這位王相公沒有好感。

江南西路的事,在這位的操弄下,簡直要不了了之。

尤其是賀軼之死,不明不白,居然要以‘勞累而死’結案,甚至準備向朝廷上書,給賀軼追贈,撫恤家人了。

這算是怎麼回事?

堂堂一個欽差巡撫莫名其妙而死,就這樣結了?

劉誌倚道:“下官記得,王相公也不算是北方人。”

王存仿佛不知道劉誌倚對他的不滿,靠著火,麵色在爐火照耀有些一陣紅一陣白,道:“在北方久了,不是也是了。劉參政,你也是從四品,可考慮過前程?”

劉誌倚儘量以一種平和的語氣,說道:“王相公,下官的從三品是剛剛上來的,短時間不敢奢求。”

王存一笑,盯著爐火,道:“江南西路的四品與京城的四品那天差地彆,這江南西路肯定得要亂一陣子,留下的,將來前程如何,還難說的很。”

劉誌倚一怔,道:“王相公說的亂一陣子,指的是?”

王存抬起頭,看向窗外,輕聲歎道:“壓的越久,後果越重。我沒料錯的話,大相公可能要有大動作,江南西路沒有安生日子過了。”

劉誌倚一直在等,等朝廷為賀軼做主,破開江南西路這壇渾水!

他沒有追問,隱約感覺到,似乎,真的要來了!

王存表情晦澀了一陣,瞥了眼劉誌倚,笑容有些清朗的道:“我從東京一路南下,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拜在我門下,這江南西路更是如此。你是少有幾個,在朝廷無根基還能自持的人。我不是想要招攬你,是覺得是人才,我想為朝廷留人才,讓你避禍。”

劉誌倚見王存說了真心話,便也不藏著了,抬手道:“謝王相公。不過,即便是再大的困境,下官也沒有逃避的理由。今天下官若走,明天在彆的地方也會走。下官寒窗苦讀並非為了做官,而是為民請命。”

王存看著火爐,淡淡一笑,道:“等再過幾年,你就會知道,你今天這般話是多麼幼稚。等著吧,就在這一兩天,朝廷就會先傳消息過來。新的巡撫,也許年輕,也許年後,大概是年後吧,朝廷頒布新政之後就會來。”

王存看著火苗,情緒似乎有些不好了,說道:“當初,是王安石流放的我們,我們在元祐初放逐了蔡確等人。現在,章子厚複來報複,也許三年,也許五年,最遲不過十年,章惇等人就會出京,客死異鄉。”

王存的話很平淡,並不是在詛咒什麼。

宋朝不興殺大臣,可鮮少有人沒被流放過,很多很多大臣,要麼是死在出京的途中,要麼死在歸京的途中。

見怪不怪,尋常事了。

劉誌倚理會,反而道:“王相公,朝廷要將應冠,欒祺等人押送上京,文相公為何拒絕?”

王存道:“不是拒絕,是時機不對,再等等。”

劉誌倚道:“下官聽說,大理寺要在江南西路設立巡回判事,負責江南西路的一應所有官司。如果王相公覺得應該等人入京不合宜,下官建議在洪州府審理。”

這些都不是王存想要的。

王存雙手罩著碳爐,烤著火,漫不經心的道:“這些,就交給新任巡撫吧,咱們都輕省一點,馬上就要過年了,不要再橫生枝節。”

劉誌倚對王存這樣凡事往後退的態度很不高興,到底又是相公,不好發作,強忍著沒有說話。

這時,一個小吏進來,看了眼劉誌倚,來到王存身後,在他耳邊低聲道:“京裡來信,朝廷那邊風向不太對。原本的諸多爭議突然間消失了,他們判斷,很可能政事堂與六部已經達成了和解,‘紹聖新政’的變法綱要,在政事堂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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