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鄉日漸繁榮,來做買賣的多為各地富商,而流民依舊很窮。
他們做著最低下的力役,每天領著幾分紋銀,與保定府等地的力役,並無區彆。
能改變他們境況的,便是理科。
當上了良鄉的工程師,退可每月領取三兩銀子,進可考取科舉。
這乃是突破階級,躍層進階的機會。
可以預見,今後會越來越多的人來良鄉考取理科,達到與科舉相同的境況。
張賢不在良鄉,此事還有些麻煩。
嚴成錦坐著馬車到良鄉,召集了良鄉商會的士紳。
“本官需一塊地,萬頃大小。”
在座的士紳皆臉色微微一抽,萬頃幾乎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了。
若由一個人拿出來,非破產不可。
“敢問大人……要這地來做什麼?”謝玉忍不住問。
他是良鄉商會的會長,可以左右商會之事,商會的士紳們對他,也頗為信服。
“在良鄉辦一座理學院。”
嚴成錦目光環視一圈,落在一個士紳身上。
此人名叫劉繼,在良鄉擁有的水田和旱地,超萬頃之數。
劉繼被他看得極不自在,支支吾吾:“大人,由小人一人拿出萬頃,恐怕……無法做到。”
良鄉的地值錢了,再加上玉米能種在旱地,就算是荒地也無人願賣。
商會的士紳們不知道嚴成錦的身份。
在這裡,他的威懾還不如張賢。
良鄉的土地大多被士紳侵占著,畢竟是農耕社會,土地都是有主的。
嚴成錦打算將這些土地回收,由良鄉衙門調用。
“這萬頃土地,按地價購買,自然會有人給你銀子。”
王越嘴角狠狠一抽,那個人就是他。
一口氣買一萬頃土地,就算是他,也要掉一身毛,才能買得起。
“賢侄啊,五千頃足矣。”
再建屋舍,還得出銀子,算下來至少要抽走三成的棺材本。
“不夠,大人放心,五成的銀子,由良鄉衙門撥付。”
嚴成錦清楚,這段時間商稅稅收,衙門府庫充盈,眨眼又到了繳秋糧的時候。
這時候不花,也要上繳國庫。
“再多銀子,小人也不想賣…”劉繼苦著臉道。
來良鄉之前,他自然準備了種種套娃。
“將地交出來,不僅可按價錢賣出,還能得到商會的股份,若不然,踢出良鄉商會。”
嚴成錦不喜這些士紳隻在後頭賺銀子,不出力氣。
若按船廠和精鹽的收益,這些士紳賺的銀子,比以往要多出幾倍。
謝玉心痛不已,隻恨沒生在良鄉,船廠和精鹽的生意,穩賺不賠。
他當會長,分的股份還不如士紳多呢。
果然一聽能分更多股份,士紳們眼中一亮,連祖墳的地都拿出來了。
謝玉留在良鄉打點剩餘的事宜,王越自會命人督建。
……
早朝過後,
嚴成錦被留在奉天殿,內閣和九卿皆在。
對於此子能留下一同議事,諸公見怪不怪了。
弘治皇帝蹙眉道:“秋闈已過,雖查辦了周福,國子監祭酒一職還空著。
諸位公以為,朝中何人可勝任?”
嚴成錦心中有了人選,卻按下不表,看向一旁的諸公。
隻見,劉健站出來:“臣舉薦,應天府府尹韓重。”
李東陽和謝遷等人微微點頭。
嚴成錦聽說過此人,號稱彈劾不避權貴,遇事敢於直言。
曾在前朝得罪過萬貴妃,被貶去西北當弼馬溫。
弘治初年,又被弘治皇帝召回,在應天府任職。
應天府的府尹是正三品,國子監祭酒為從四品。
調任國子監祭酒,反而是被貶官。
不過,朝廷的調任,一向不管升降。
李東陽想到了弘治皇帝的顧慮:“韓重為人剛直,想來不會在乎品軼。”
弘治皇帝點點頭:“韓卿家廉以律己,勤而為政,倒是適合國子監的人選。”
“陛下,臣有一人舉薦,此人更為合適。”嚴成錦不急不緩道。
弘治皇帝和內閣九卿的目光,皆落在他身上。
大殿靜謐無聲,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此子每逢彈劾,必有大事發生,導致諸公都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聽聞他要舉薦,眾人便來了興趣。
“嚴卿家想舉薦何人?”
嚴成錦抬頭看了弘治皇帝一眼,正色道:“臣舉薦王守仁。”
李東陽等人臉色微微一凝。
還以為他要舉薦哪位老臣,誰知竟是王守仁。
“陛下不可,王守仁終究是年輕一些,韓重為官十餘載,品學之高,豈是王守仁可比。”
劉健信誓旦旦道。
嚴成錦並未多言,降職和平調容易,升官調任有些難。
王守仁若任國子監祭酒,必定會在國子監宣揚心學。
但他如今是刑部郎中,正五品官職。
擔任國子監祭酒,就要升為從四品,而他前陣子才升過官。
五品越往上的官員,想升遷越難。
弘治皇帝眉頭微微一挑,道:“王卿家的確年輕了一些,說起來,也該召王卿家回京了。”
符南蛇之後,還有陳六公的第二波黎亂。
“陛下,還請再等等。”嚴成錦道。
弘治皇帝問:“等什麼?”
等王守仁將第二波黎亂平定,不過,對弘治皇帝和諸公,不能這麼說。
嚴成錦道:“等王守仁教化黎人。”
……
海南,風清月白。
屯田營收編了黎人後,就一直駐守在稱雞山下。
九月,正是一年中第三種的季節。
王守仁決定明日拔寨回營。
“大人何時回京?”許進忠眼中有些不舍,有王守仁在,總感覺會安心些。
但如今黎亂已平定,想來很快便會回京了。
等船來,可以跟著秋糧一起回京。
“本官也不知,老高兄讓我帶一些木材回去。”
王守仁抬頭,不遠處的稱雞山有許多木材。
可惜,打了一仗燒毀大半。
正在這時,軍營外的篝火邊上,黎人幫忙準備晚膳。
陳六公將鋼刀藏在褲腰上,端著托盤,準備給王守仁送去。
“六公,南蛇將軍已死,不如就讓黎人過安定的生活吧?”
旁邊的舊將麵露難色。
“狗官不死,如何安定!”陳六公說著,從竹簍掏出毒蛇,擠了幾滴到飯菜中,又抹在刀上。
“隻要此人一死,明軍不過是土雞瓦狗。”
陳六公端著飯菜,朝王守仁的大營走去。
片刻後,進入帳中,瞧見王守仁在看兵書,方良永擦拭著長劍。
“大人,用膳了。”
“本官的呢!你們這些土人,不識數不成?”方良永被黎人斬殺了許多手下。
心中見了舊日的峒首,難免不滿。
沒料到還有人在營中,陳六公將飯菜端到王守仁身前。
王守仁看向方良永,謙恭:“方兄先請吧。”
軍中缺糧,看見這麼好的飯菜,方良永不客氣端過去,吃得兩腮鼓起。
陳六公手心布滿了細汗,看了王守仁一眼,隻見他還在看書。
噗通一聲,
方良永倒在地上,嘴角的傷口紅腫,像臥蠶一般。
王守仁抬頭,一道鋒芒如毫光過隙,眨眼到了身前。
“大人好身手!”
陳六公不甘心,就差一點點,可以劃破他喉嚨。
“本官已斬殺了儋州的貪官,你為何還要如此?”
王守仁扣住他的手腕,使其不得動彈分毫。
“斬了幾個貪官,朝廷還會再派貪官來,三倍於漢人的稅賦,黎人永遠沒有安寧。”陳六公一字一句道。
王守仁輕歎一聲,他說得不錯。
海南歸廣東布政使司管轄。
隔著海,這裡沒有科道監察禦史,一切皆掌控在各府縣令手中。
縣令在此地,就是土皇帝。
“本官會向朝廷稟明,設立監察禦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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