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上朝,嚴成錦總被李東陽冷臉相對。
李兆番不務正業的過錯,竟算到他頭上。
若做不出壓榨機來,定要扣光李兆蕃這月的工錢。
嚴成錦出宮時,何能迎上來討好道:“少爺,李兆番方才來府上,搬來了一個大家夥。”
花生油還是大明稀缺之物。
才五石油,還不夠自己吃,不打算稟報陛下。
此時,嚴府,
周遭彌漫著一股奇香,聞到的人,不由垂涎三尺,咽了口唾沫。
錦衣衛聞著味兒,奇怪道:“頭兒,你說是什麼?太香了!”
“嗯,我也是頭一回聞。”
葉準狠狠地吮吸幾口,濃鬱花生油香氣,光是聞著,就能讓人心情大好。
此物,必定五味俱全!
正在這時,李兆番在舊院的偏房裡,早已搭建起油槽和撞木,還有打碎花生的碾子。
他知道如何安裝。
隻是撞木太重,需下人幫忙,將它吊起來。
花生不斷壓成渣滓,金黃色的油滴落在瓦罐裡。
香氣不停冒出,府裡的下人,圍在門前觀望。
嚴成錦聞到濃鬱的花生油香味,才走進府中,便聽人大呼。
“嚴大人,是油!真的有油啊!”
李兆番激動,指著剛壓榨出來的大半罐油。
大明能用來榨油的植物,十分匱乏。
一石芝麻,才能榨出兩鬥油。
且不論豬油,還是芝麻油,香氣都不如眼前的花生油,濃鬱撲鼻。
“沒你白遭你爹三日白眼。”嚴成錦小心翼翼,勺起瓦罐裡的油。
還有渣滓,需要用紗布過濾提純。
榨油並不難,炒過後,將花生碾成碎末,裝到鐵圈裡,做成鐵餅。
再將鐵餅堆疊在一起,用撞木撞擊壓榨,油就流出來了。
不多時,朱厚照來到了嚴府。
他宛如狗一般,用力嗅著空氣中的芳香,雙眸放光:“老高府上有好吃的?!”
“奴婢也聞到了,好吃的…”
朱厚照走進府裡,看見何能抱著嚴成錦的手,號喪般大哭:“少爺,不能再倒了,做一隻雞,怎可倒這麼多油,這是……這是暴殄天物啊,敗家,太敗家了!”
嚴成錦一腳將何能踹開:“不用一鍋油,如何做炸雞?!來人,繼續倒。”
許久沒吃炸雞了,饞得緊。
用剛炸出來的花生油,炸跑步雞,一定好吃。
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滿臉興奮:“老高,你在做什麼?”
嚴成錦黑著臉,這廝來得真巧。
“臣今日有要事,不便接待,殿下回東宮讀書吧。”
分明是在打發本宮,朱厚照盯著那鍋滾燙的油。
隻見,將白嫩的跑步雞放下,用鐵鉤將它翻麵,炸至兩麵金黃。
香噴噴的氣味,就撲麵而來了。
半個時辰後,朱厚照吃得津津有味:“老高,再炸一隻吧?本宮還想吃。”
“臣正有此意,來人,換一鍋新油。”
何能和李兆番麵色大變。
油比精鹽還金貴,不知要多少芝麻,才能榨出一鍋油。
大明種植芝麻的百姓極少。
天寒後,穀物減產,種芝麻的人就更少了。
“少爺,鍋裡還有油啊。”
“炸過一回的油再炸,吃了會生重病,用新油,這回炸兩隻。”嚴成錦道。
葉準扒在府外的屋簷上,看得一清二楚。
做一隻雞,便要一鍋油,宮裡的膳房也不敢這麼煮。
他飛快跳下屋簷,進宮稟報。
…………
西暖閣,
弘治皇帝看著光祿寺的疏奏,道:“自今日起,凡修建寺廟道觀請乞,一律駁回不準,六部五寺,皆不可為無用之事,費有用之財。”
看到光祿寺請旨,籌備冬至的醮齋,陛下又提倡節儉了。
九卿連忙應是。
弘治皇帝略微擔憂,看向李東陽:“自打方才起,李師傅心不在焉,若有要事,可先下朝。”
蕭敬也注意到,從進殿開始,李東陽就直勾勾盯著他的拂塵。
以往,陛下下旨時,李師傅總要再三斟酌,而後諫言。
李東陽自知失態,連忙道:“海南運回一物,嚴成錦命我兒兆番製備器械,要榨五石油。”
五石油?
這簡直比聽到一萬兩銀子,還要令百官唏噓。
大明能榨出來的油極少。
這大冬天,作物都枯寂了,哪裡還有能榨油的材料。
弘治皇帝卻蹙起眉頭:“可嚴成錦,向來不會空口無憑。”
李東陽點點頭:“這正是臣詫異之處,難不成,真能榨出油來?”
“嚴成錦呢?”
“在府上休沐,說身體不適,末時就下值了。”蕭敬稟報,繼續道:“太子也不在宮裡。”
這兩人湊到一起,必定是有好事。
弘治皇帝看向蕭敬:“派人去府上看看,嚴成錦在做什麼。”
蕭敬跑出大殿,準備去安排廠衛,卻看見牟斌走來。
“陛下命咱打探嚴成錦,指揮使可有消息?”
“有,不必去了。”
牟斌大步走進殿中,微微躬身:“陛下,嚴成錦在府上吃雞。”
弘治皇帝和大臣們,麵色如常。
“除了吃雞,就沒有其他奇怪的舉動了?”
“回稟陛下,吃雞,就是奇怪的舉動啊。”
弘治皇帝詫異,尋常百姓十天半月,吃一隻雞不成問題,更遑論嚴成錦有銀子。
“嚴成錦做一隻雞,就要用一鍋油。”
真是奢靡至極啊!
一鍋油至少有兩鬥吧?那需要多少粒芝麻,才能壓榨出來。
買兩鬥油,夠大戶人家吃一個月了,你竟然用兩個月的油,做一道菜?
想到這裡,弘治皇帝緊緊咬著牙,蕭敬連忙提醒:“陛下,彆氣壞了牙……”
弘治皇帝見牟斌欲言又止,苛責道:“還有什麼?”
“嚴成錦不僅用一鍋油炸雞,還把油倒了,說炸過的油,不能吃了。”
這是煮鶴焚琴啊!
多少百姓吃不起油,你竟敢將油倒了。
一鍋油……倒了。
弘治皇帝莫名心疼,朕也是可以吃的啊。
想到這裡,他緊緊咬著牙關。
百官露出憤慨之色。
牟斌見狀,忙替嚴成錦求情:“陛下,這油是嚴成錦自己炸的,不算揮霍。”
若是嚴成錦從市麵上買的油,陛下還能以奢靡之名,傷飭一番。
可這油是嚴成錦自己炸的。
你還能說什麼?
弘治皇帝氣消了大半,可依舊怒道:“他以為,這是他自己榨出來的,朕就不會懲治他了嗎?”
百官頷首點頭,表示讚同。
“傳他入宮,還有那榨油的器械和花生,也一並搬入宮來。”
牟斌忐忑地去傳旨,賢侄該不會怪他高密吧,壞了這層關係,還怎好意思求他辦事。
來到嚴府時,嚴成錦和朱厚照奶足雞飽。
“賢侄,陛下讓你入宮,還有這花生和器械,也一並搬到宮裡去。”牟斌提醒:“陛下有責怪之意。”
嚴成錦命人抬起器械,將花生油和器械搬到宮裡。
才走到殿外的禦階,百官們就聞到一股奇特的香味,轉過頭來,垂涎欲滴。
從未聞過如此香味。
嚴成錦命人端著錦盤:“臣請陛下和諸公吃炸雞。”
這就是用花生炸出來的雞。
弘治皇帝一點也不想吃,倒想看看能炸油的花生,天下有多少百姓,吃不起油。
“榨一石油,要用多少石花生?”
嚴成錦想了想,保守地道:“三石。”
兩石花生仁就差不多了,蒸出來的花生,還帶著水汽呢。
“三石花生,就能得一石油?”弘治皇帝猛然心動。
蕭敬將炸雞分給諸公,五隻炸雞,眨眼間,隻剩一個雞架子。
大臣們用衣袖擋住臉,美滋滋地品嘗。
聞起來香,可是吃起來,更香!
蕭敬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陛下不吃,他也不敢吃。
“陛下,此油,真乃香飄飄啊!”
吃過炸雞,百官相互稱讚,滿嘴油光,意猶未儘,差點吮吸手指頭。
看得弘治皇帝食欲大動,“這油如何榨出來的?”
“還請陛下,準許李兆蕃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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