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時,皇帝給坊間賜匾是極稀罕的事。
相比之下,清朝的皇帝更喜歡題匾,在坤寧宮題日升月恒,在乾清宮題正大光明,在保和殿題皇建有極。
都是出自清朝皇帝的手筆。
陛下若在惠民藥局題一塊匾,光這塊匾,就能賣上萬兩銀子。
劉健乾咳一聲,不悅道:“禦筆匾額,豈是說賜就賜,陛下已賜你一幅墨寶,你將它裱上不就成了?”
嚴成錦眼巴巴地望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猶豫片刻,心頭軟下來,對曾鑒道:“今日是太平公主的誕日,普天同慶,工部將匾送來奉天殿,朕親自題字。”
“臣謝過陛下。”嚴成錦微微躬身。
在宮外呆了近一個時辰,該回宮了,弘治皇帝有些不舍,對著嚴成錦道:“朕想去看看皇後和太平公主。”
“本宮也想去。”朱厚照從未如此認真。
嚴成錦微微躬身:“臣親自去問問汪機。”
此事,應當由汪機來做主。
不多時,他從屋外走回來:“娘娘失血過重,需在房中靜養七日,還請陛下先回宮。”
弘治皇帝重重歎息一聲,想守在此處,可宮中,還有許多疏奏等著他批閱,還有許多請乞等他決斷。
命蕭敬派人守在此處,便回到車攆上,擺駕回宮。
嚴成錦命人將懸壺濟世四個字,掛在藥局的門頭。
他回到偏房裡,將王不歲和汪機召來。
“從今日起,汪機漲價了,掛號要收二十兩銀子。”
王不歲驚訝地咬到舌頭。
從五兩漲到二十兩,便是四倍了,彆人瞧病隻收幾文錢,找你看病收一畝地啊。
這還沒算藥錢呢。
王不歲艱難地眨巴眼睛:“嚴少爺,是不是太高了?會有人來嗎?”
“這樣掛出去,不會有人來,你發出邸報,張皇後宮中昏厥禦醫束手無策,汪機隻用六刀便妙手回春。”嚴成錦麵色淡定道。
這樣的標題,就算放到後世,也能上熱搜吧?
古人喜歡嚼舌根,且陛下的儀仗親臨惠民藥局,百姓們都看在眼中,做不了假。
可卻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隻要將邸報傳出去,不用半日,就能轟動京城。
王不歲更為難了:“大人,我等賤民,豈敢妄論宮中之事?”
“就說是汪機讓你乾的。”
陛下是仁慈之人,不會輕易動殺念,且汪機有一身醫術,殺了可惜。
更重要的是,汪機是張皇後母子的救命恩人。
就算陛下想殺,娘娘也不答應。
王不歲也想明白了:“嚴大人說得是,小的這就去辦。”
汪機的臉色黑下來,微微躬身:“嚴大人,學生行醫,是為了治病救人,不是斂財……”
收二十兩一人,實在貴的離譜。
若以如今問診的人來看,一日就是二百兩,一月就是六千兩。
這樣的數目……嚇死人了。
嚴成錦卻搖搖頭:“你同宋景一樣愚鈍,這是為救更多的百姓,收士紳的銀子,救濟流民,若有貧苦之人問診,你少收藥錢便是。”
以汪機救張皇後一命為噱頭,趁機漲價,順理成章。
日後無故漲價,才難呢。
大明的馬太效應嚴重,京城和江南,有銀子的士紳數不過來。
但流民餓殍,同樣不少。
朝廷不救濟,隻能劫富濟貧。
汪機聽聞後,心安理得了許多。
王不歲很快將邸報發出去,茶樓的說書人靈機一動,將它搬到書裡,一時間,京城的街頭巷尾,皆知道汪機六刀救人的典故。
價錢漲了,來惠民藥局排隊的士紳,卻愈發多了起來。
嚴成錦命人將邸報,送至江南和廣東。
總言之,哪裡士紳多就往哪裡送。
蠶室中,
張皇後幽幽醒來,發現躺在蠶室中,蠶室內很簡陋,除了一張木櫃,無任何家什。
貼身伺候的嬤嬤,抱著繈褓站在木塌旁。
“娘娘醒了,恭喜娘娘,生了個公主,陛下龍顏大悅。”
張皇後臉色慘白,露出笑意:“抱來給本宮看看。”
繈褓靠近床榻旁,雪白的小手探出,一雙大大的眸子靈動有神,像極了朱厚照狡猾的眼睛。
可五官卻極像張皇後。
“陛下給殿下取名秀妘,封太平公主。”嬤嬤笑道。
張皇後歡喜至極,忽地,聽聞屋外吵吵鬨鬨,便問:“怎如此吵雜?”
“爭蠶室呢,汪大夫名滿京城,許多士紳前來診病,惠民藥局的蠶室,隻有五間。”
來惠民藥局開刀的人,也有割痔病和包皮的,並且全部是剖腹取子。
張皇後撐著身子,坐起來:“本宮好了,擺駕回宮吧。”
“娘娘,可汪大夫說讓你在蠶室休養七日…奴婢這就去準備。”嬤嬤見了張皇後的臉色,忙不迭道。
牟斌先行派人入宮稟報,為張皇後準備車攆。
……
司禮監,
廠衛迅速來通報蕭敬,自從太子被行刺,蕭敬處處留了心眼。
“汪大夫讓娘娘休養七日,娘娘怎麼回宮了?”
“陛下前腳剛走,惠民藥局就廣撒消息,士紳們聽聞汪機妙手回春,都去求醫,惠民藥局還漲了十五兩銀子診金,蠶室不足,娘娘就回宮了。”廠衛說道。
蕭敬輕哼一聲,當初嚴成錦要匾時,咱就覺得不對勁。
你還敢將漲到二十兩銀子?!
朝中一品大臣,都看不清病啊。
陛下最關心的,除了朝事,就是娘娘和太平公主了。
看陛下怎麼收拾你!
“咱去稟報陛下,陛下呢?”蕭敬看向一旁的小太監。
“在謹身殿。”
很快,蕭敬來到謹身殿,弘治皇帝正在給惠民藥局題字。
曾鑒將匾送來謹身殿快半個時辰了。
可弘治皇帝已題了懸壺濟世,思索良久,不知再提什麼字。
朕是天子,代表朝廷,題出去的字,總不能讓讀書人笑話。
“劉師傅以為,該題什麼字?”
劉健捋須沉吟片刻:“妙手回春如何?”
弘治皇帝覺得不太滿意,懸壺濟世與妙手回春,乃是同義。
都掛在惠民藥局的門頭上,不免重複,且顯得朕詞窮。
他不由看向學富五車的李東陽,單論才學,劉師傅也比不上李師傅。
“李師傅以為?”
李東陽認真地想了想,微微作揖:“臣以為,醫者,德為重,惠民藥局為天下醫者表率,當題,德行天下。”
弘治皇帝眸中放光,滿意地點點頭。
語義不重複,且立意高遠,號令天下醫者重醫德,傳頌出去,也是一番美談。
“那就賜,德行天下。”
蕭敬黑著一張臉,普天之下,最黑的,就是惠民藥局了。
敢收二十兩診金,還得德行天下,咱tui!
弘治皇帝就要落筆,
他急忙道:“陛下,娘娘被惠民藥局逼的回宮了。”
弘治皇帝麵色錯愕,狼毫停在紙上一寸處:“汪大夫不是說,要在蠶室休養七日嗎?”
“是啊,嚴成錦要這塊匾,居心不良。”見陛下凝神,蕭敬忙道:“陛下不知,嚴成錦命奸商放出消息,汪機的診金,變成二十兩了,且還絡繹不絕,若陛下再賜這塊匾……”
二十兩銀子,簡直是吃人肉啊!
李東陽等人麵露不悅之色。
二十兩折算成米糧,就是八十石,一品大員的俸祿,才一百石。
給這樣的黑店,掛上德行天下,百姓還以為,是朝廷授意魚肉百姓呢。
隻是想想,李東陽便為剛才的高談闊論,感到麵色羞紅。
蕭敬又繼續道:“如今,惠民藥局人流如潮,蠶室不足,娘娘被逼得回宮了。”
弘治皇帝捏著象牙豪筆,放回筆架上:“嚴成錦可在宮裡?!”
“不在,奴婢這就派人去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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