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慘無人道(1 / 1)

弘治皇帝想起土木堡之變。

英宗親征瓦剌失利,國力一落千丈,虜人兵臨京城,幸虧有於謙力挽狂瀾。

京營是國本,調動京營離京,極為危險。

大殿沉寂下來,大臣們相顧無言,靜靜等陛下做決策。

“韃靼和朵顏有多少兵力?”

“有五萬人,但韃靼遷徙增補極快,不能以此為準。”秦紘道。

韃靼一日,可奔襲二三百裡,這也是明軍忌憚出關的原因。

弘治皇帝知道,三邊有十萬兵馬。

但防線太長,不能集中於一處,故兵力不能以十萬算。

“陛下,不如先等安定伯的消息。”

廷議結束,大臣們散去。

蕭敬看弘治皇帝愁眉緊鎖:“陛下許久沒有微訪。

若是煩悶,奴婢可以說點宮外的趣事。”

弘治皇帝渾不在意:“你說說看。”

“嚴成錦命人監視一個書生,以此子的性子,本來沒什麼奇怪。

可這書生也姓嚴,據廠衛來報,嚴成錦似乎早就知道此人,奴婢在想……會不會,是安定伯私生在外的兒子。”

弘治皇帝麵上僵硬,片刻帶著怒意,斥聲:“安定伯為朝廷棟梁,正身律己,豈容你來誹謗!”

蕭敬跪服在地上,委屈:“奴婢起初,也不敢這般猜測,可嚴成錦真認識那人。”

弘治皇帝好奇:”安定伯的原籍是何處?“

“安定伯是江西遷來的,嚴成錦未入仕前,一直居於京城,有十餘年了,說起來與那書生是同鄉。”

嚴成錦來到正殿前,已知道蕭敬告密。

還不等弘治皇帝開口,便說道:“臣聽殿下提起,才知他是本家,不想有辱嚴氏門楣,才嚴厲一些。”

嚴嵩拉開明朝黨爭序幕,接連鬥三個人。

若他清明,或許就沒有夏言、徐階和張居正之爭了。

論他身為明中後導火索的威力,不言而喻。

蕭敬低頭暗罵,隻是嚴厲一些?

那個書生,都快被你逼出京城了,可他不敢再提。

弘治皇帝憂心延綏,很快就失去了興致,談論安定伯來。

嚴成錦站在一旁靜靜聽著。

……

良鄉,流民草棚。

嚴嵩想不到,入京竟會遭到奸人迫害,淪落至此。

本來可以賣書畫,可衙役見了他就驅逐,還沒收筆具。

錢袋中銀兩花完,住在良鄉的流民殘破草棚裡,風餐露宿。

夜裡寒冷徹骨,最重要的是,沒有燈火照明,用來讀書。

“慘無人道,蒼天真要亡我嚴嵩不成……”

鑿壁偷光,也無光可借。

周圍流民們,壓根舍不得用蠟燭和油燈。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他想去順天府衙門狀告張賢,迫害讀書人。

可是,他沒有力氣,躺在草席上,餓到雙目恍惚。

十餘日,銀子都花完了。

流民夜裡會給他一口吃食,可撐不住一夜就餓了,偶爾會有一場春雨,夜裡凍得渾身顫抖,饑寒交迫。

“書生啊,你怎會淪落到這裡?”老嫗見他可憐,多問了一句。

“學生被奸臣張賢所害,才淪落到這裡,若有能登上金榜之日,必定要鏟除狗官張賢。”

老嫗麵色大變,將饅頭拍落地上:“張大人是我等流民的青天,是好官,你怎麼不知好歹,難怪會淪落成這樣,啐。”

嚴嵩一臉懵然。

那日拒絕張賢的引薦後,就遭遇了迫害,不許住店,不許借書。

連老王書坊也不賣書給他。

不是張賢所害,又是誰在害他?

門外,他罵張賢的話一傳十,十傳千,流民罵他沒良心,再也不給他送吃食。

……

嚴府,

嚴成錦將一封信,交給張賢:“你遞給嚴嵩,將本官剛才告訴你的話,告訴他。”

張賢麵露難色,嚴嵩究竟犯了什麼罪,嚴大人要這樣迫害他?

十惡不赦之人,受到最嚴厲的懲罰,也沒有這個慘。

“本官自有道理,你去辦就是,借用了你的名聲,本官也是迫不得已,張大人見諒。”

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若嚴嵩死在良鄉,隻能說明……

真是個好人。

張賢躬身作揖。

嚴成錦為良鄉和為朝廷帶來多大利益,他最為清楚:“下官最敬佩的人,就是大人,大人需要這身清名,拿去就是。”

嚴成錦頷首,就喜歡和張賢、宋景幾人打交道,名字當著麵就能用。

朱厚照忍不住樂了:“老高,這書生不會被玩死了吧?”

“不是玩,此事或關乎大明今後百年的興衰,還請殿下,重視取士。”

嚴嵩的貪,和徐階的貪不同。

徐階雖然貪,但他兢兢業業,一邊工作一邊貪,處理朝廷大小事務,頗有政績。

嚴嵩則隻貪不工作,完全不顧朝事。

為了討好嘉靖,整日苦練青詞(向上天禱告的文章,燒給仙人的)。

內耗嚴重,也是明末衰敗的原因。

嘉靖忙著修仙,嚴嵩忙著討好嘉靖,不理朝事,文官們又忙著鬥敗嚴嵩,哪裡顧得上朝事。

這便是大明中後期的內耗。

嚴世蕃寫青詞,無人能出左右,正因如此,長相奇醜無比,卻能在講究顏值的朝廷,受到重用。

“明日一早,殿下就可以交給嚴嵩。”

一切的鋪墊,層層陷害,都是為了朱厚照,嚴嵩的本性如何,明日知道了。

……

良鄉,草棚區。

嚴嵩在想張賢這個奸臣,為何要陷害他,無科舉的書可看,連自己也養不活,更遑論等到秋闈進京考試。

“你可是嚴嵩?”

“兄台找我何事?”嚴嵩抬起頭,麵色萎靡不振。

“這是你爹,托人捎來的信。”

嚴嵩狐疑:“這字跡……不像吾父。”

“你爹摔傷了手腳,命人代勞。”張賢道:“你可是原籍在江西袁州府分宜人的嚴嵩?你父親名為嚴淮?字光耀。”

嚴嵩雙目一凝:“正是在下。”再看向信時,滿臉認真。

忽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吾為奸臣張賢所害,愧對吾父,無法為官,這可如何是好……”

害你的不是本官啊。

這封信是嚴大人所寫,“嚴淮”對兒子寄與厚望,期待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寫得跟真的似的,嚴大人真厲害。

等張賢走後,嚴嵩仍然頹坐在地上,連科舉也無法參加,談何金榜題名?

就算參加科舉,也難考到好名次。

再抬頭時,發現天已經亮了,自己竟這麼頹坐了一夜。

忽然,門外有了動靜,柴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清秀的書生,是小朱秀才。

朱厚照笑嘻嘻地問:“你要不要秋闈的考題?”

嚴嵩瞳孔猛地一縮,抬頭看向朱厚照:“你……你怎會有秋闈的考題?”

“本秀才出身官家,我爹是出題考題的人,至於是誰,本秀才不能說,你看這些。”朱厚照招招手。

下人搬進來一摞摞書,竟都是宮中大儒所寫書注。

嚴嵩震驚了。

得到秋闈的考題,他必定能中舉,等當了官,就能圓父親的心願,報張賢之仇。

朱厚照催促:“本秀才不會說出去的,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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