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弘治麵色凝重:“能當上兵部右侍郎,頗為不易,為何要致仕?”
王守仁如此年輕當上六部佐官,若能善用,會為朝廷立下更多功績。
更遑論,他即將要把江山交給朱厚照,需賢才輔佐。
王守仁道:“臣意在為萬世開太平,對高官厚祿,心巋然不動。”
自幼出身於豪紳世家,不缺銀子,也不貪戀權力。
隻是有一個成為聖人的願望。
如朝至今,一直在尋找自己成為聖人的道,豈能因區區一身官袍止步。
蕭敬小聲提醒:“王守仁剛從嚴府出來…”
太上皇弘治眸光閃動,眼睛直視王守仁,“嚴成錦讓你來的?”
“不是,是臣想傳揚心學。”
太上皇弘治看向蕭敬,板著臉道:“傳嚴成錦入宮。”
內閣,值房。
奉天殿的侍奉翰林放下朱批的疏奏,道:“各位大人,方才王守仁向太上皇請乞致仕了。”
劉健幾人麵麵相覷。
謝遷尤為感到可惜,他曾為王守仁的老師,此人思慮頗深,有撥亂反正之才,救世安民之略。
假以時日,今後成就不下於內閣眾人。
“太上皇如何決斷?”
翰林道:“召嚴大人入宮了。”
此事還與嚴成錦有關?
劉健老神定定地坐著,若不是遇上了嚴成錦那個家夥,或許,心學也不會被宣揚到人儘皆知的地步。
總覺得王守仁如同他兒子劉來般,被嚴成錦坑害慘了。
李東陽想了想,抬頭看向劉健道:“我等去一趟奉天殿,看此事如何處置?”
該不會是嚴成錦讓王守仁致仕吧?
此子最喜歡使喚王守仁,不知是不是對王守仁說出了那句話。
嚴成錦站在大殿中央,木然看著太上皇弘治:“太上皇召臣入宮?”
內閣幾人也在殿中。
劉健深深地看著嚴成錦。
“王守仁要致仕,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本官想讓王守仁留下,嚴大人以為如何?”
“下官以為不妥,寧王之亂雖被平定,但心學仍在各地流傳,王守仁宜暫且致仕。”嚴成錦道。
朝廷對王守仁的態度,就是對心學的態度。
若王守仁繼續在朝中當官,心學就不能被禁止。
太上皇和諸公心生疑惑。
還以為此子會讓王守仁繼續當官,竟應證了心中猜想,是嚴成錦讓王守仁致仕。
不過,此子所言有理。
天下的官員和讀書人都知道寧王等人起事,嘴裡宣揚著心學,若繼續留王守仁在朝中當官,心學還會繼續延續下去。
嚴成錦道:“不如先讓王守仁致仕,等三五年風波平定,再啟用?”
向太上皇弘治辭職,是很難的事。
尤其王守仁還年輕,可以再壓榨幾十年。
太上皇弘治麵上時而糾結,時而緊皺,這不失為一個辦法,但許多官員致仕後,總以病推辭重啟,想再啟用就難了。
這時,小太監走進來稟報:“王詹士求見。”
“王守仁才疏學淺,難堪大用,懇請朝廷準乞。”
王華讚成王守仁致仕,他相信心學不是謀逆的學說,就怕叛賊故意打著心學的旗號起事。
等日後朝廷清算,會牽連王家。
想讓兒子致仕,等風波平息後再出來為官。
太上皇弘治沉吟片刻,道:“王卿家先以病由,休養一段時日吧,準乞。”
一個時辰後,王府。
王守仁在書櫃上取下幾本書,折疊兩套乾淨的衣裳。
王華一臉茫然:“你要去哪兒?”
“兒所學仍有許多不足之處,不能為百姓謀福,想離開京城遊學一段時日,家中勞煩父親照料。”
這逆子與新皇一個德行,可如今成了婚,想揍也揍不了了。
王華置氣坐在一旁。
走出府門,王守仁騎上大馬,朝西直門而去。
聽聞王守仁要離開京城遊學,一眾良鄉的讀書人追隨而去,車隊有十一二人,宛若當年孔子周遊列國。
錦衣衛稟報太上皇弘治,周遊名山大川,是讀書人常乾的事。
太上皇弘治並不覺得稀奇。
如今,還有嚴成錦私放寧王一事未問責。
嚴成錦在都察院值房寫彈章,絲毫不擔憂。
最怕寧王入京受審的,是那些受過賄賂的官員,一旦動格徹查,刑部左侍郎劉景,大理寺卿孫交和吏科給事中等至少十餘官員要落馬。
不吝於一場朝堂地震。
成賢街,劉府。
劉景猶豫要不要給嚴成錦求情,他曾受過寧王一副字畫,雖付過銀兩,卻遠低於原價。
大臣們上朝前,在左掖門暗自商議,嚴成錦平定叛亂有功績,但私放寧王也要問罪。
今日,朱厚照領著朱載堃和朱厚熜來上朝。
不過,太上皇弘治不理他。
等百官入殿後,太上皇弘治道:“內閣以為,如何處置?”
蔣冕躬身道:“當功過相抵。”
曾在朝中誇讚過寧王的功績,誰知寧王竟是反賊,蔣冕也很尷尬。
很快,吏科給事中常悅道:“嚴大人救南昌百姓於水火之中,雖私放寧王,卻也未危害朝廷,臣附議。”
話音剛落,光祿寺和六部中一些官員也紛紛附議。
他們也不希望寧王被押回京城受審。
等退朝後,太上皇弘治將嚴成錦留下,這家夥不會私下收買了大臣吧,“嚴卿家與六科官員無往來,為何紛紛替你求情?”
“他們或許受過寧王的恩惠,自然不希望寧王入京,不知太上皇要如何處罰臣?”嚴成錦抬頭眼巴巴地問道。
懸著幾日,今日在朝堂上提及,定是有決斷了。
李東陽幾人看向太上皇。
“錦衣衛查查這些官員。”太上皇弘治又看向嚴成錦,麵色嚴肅:“你私放寧王,罰俸一年,明日去祭拜長陵,向祖宗言明寧王的罪行。”
祭祖,通常是駙馬都尉蔡晉的活兒。
可朱家出了一個不肖子孫,如今將他除去,是要向祖宗言明,並除籍。
嚴成錦平定此事,正好合適。
這便是從輕處置了,嚴成錦躬身領旨,翌日大清早,禮部官員準備好祭祀之物,前往天壽山。
長淩並非一座墳墓,而是一座宮殿,規模不大。
葬著朱棣,嚴成錦給他上一炷香,半日就從陵園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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