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日,是寧衛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日子。
因為正是這一天,“所羅門王的寶庫”徹底為他打開了。
在郎朗晴日下,寶庫裡麵的九千件“寶物”都將裝箱,被搬出這裡,從此成為他的私人財產。
而他也就此一躍成為華夏近現代畫作的最大藏家,成為相關品類的無冕之王。
“慢點!慢點!一件件的放!”
“千萬彆圖省事,再給弄破了!”
“說你呢,你能不能小心點!”
庫房裡,庫管員小齊一邊計著數,一邊緊盯著那些寧衛民臨時找來幫忙裝箱搬運的人。
他的工作態度極為認真負責。
當然,這世上什麼事兒都是有因有果的。
像這樣與年代根本不相符的勞動積極性,之所以會出現在小齊身上。
除了有他自己想在劉主任的麵前,好好表現一下的緣故。
也因為今天私下裡,寧衛民再次跟小齊許諾。
說等把所有字畫完好運走後,還會再謝他一百元的辛苦費。
那想想吧,有錢鬼都能推磨,何況人乎?
小齊是打心裡看輕這些字畫,認為自己其實沒幫什麼忙。
同時也是真心覺著寧衛民夠意思,出手大方。
那要是不乾好這份監工的差事,自己又怎麼好意思白白再拿人家一份兒錢呢?
所以他不但極為上心的去看護寧衛民的財產。
甚至還有意無意的在數字上放了放水。
於是落在寧衛民手裡的九千幅書畫,絕對隻多不少,還囊括了庫裡所有精品。
說白了,寧衛民真是使小錢辦了大事兒。
就他謝小齊的這二百塊,真正的價值,其實等同於為他節省了一萬的資金。
“各位大哥,今天辛苦各位了啊!瞧這大風天兒!對不住對不住。”
“沒辦法,咱得等東西裝好了一起走啊!咱中午,中午我得請大家好好喝一頓!”
“來來,哪輛車裝好了,您先過來領盒煙,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啊!”
樓底下,早就密密麻麻排滿了十二輛平板三輪車。
眼見一箱箱的東西被抬上車,張士慧也緊著張羅,替寧衛民安撫這幫負責搬運貨物的三輪車夫。
要說張士慧和小齊還不一樣,今天應該屬於最虧的人了。
因為他不但全程都是義務幫忙,甚至還得在外頭挨凍,自掏腰包去倒貼哪。
沒辦法啊,買了畫的寧衛民一下就變得精窮了,現在就是個表麵光的驢糞蛋。
所以為了讓這幫三輪車夫能老老實實按照要求,把貨捆好了,安全送達。
像煙啊酒啊飯啊,這樣的物質激勵,就得由張士慧來替寧衛民買單了。
誰讓論現金,他現在才是財主呢?
總之,張士慧在經曆過這件事後,立馬對生活有了一個全新的感悟。
那就是和太有追求的人做朋友吧,真得慎重點。
雖然能夠因為這樣的朋友收益匪淺。
可反過來說,也絕對會有受不完的累,操不完的心。
生活穩定是彆想,提心吊膽才是常態。
至於寧衛民本人,陪著劉阿姨和霍欣說著話。
內心當然是覺得揚眉吐氣,意氣風發了。
因為這回有了尚方寶劍,那個上次橫欄他的“墩兒”不但對這筆交易無可奈何。
反倒還得在他的麵前上手幫忙乾活,出力協調。
雖然嘴裡一直嘟嘟囔囔不知在抱怨著什麼。
但越是如此,越是讓寧衛民心裡感到痛快。
沒彆的,他這人有點低級趣味。
最喜歡的,就是自己獲利,彆人出力。
就愛看的,就是冤家對頭對他恨得咬牙切齒,還偏偏拿他沒轍的樣子。
什麼叫真正的贏家啊?
寧衛民認為,那就得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敵人的痛苦上,這才是真的爽。
否則,若是沒有敵人的灰頭土臉作為陪襯,豈不是讓勝利的快慰大大失色?
隻是可惜啊,他是沒法親眼看看那位吳主任和那港商是怎樣的鬱悶了。
否則,那才叫完美……
還彆說,世上的事兒,就是這麼絕!
就跟老天爺是寧衛民的親爹似的,居然對這小子格外垂青,讓他想什麼來什麼。
實際上,正當寧衛民美美想著,從今往後,自己每天躺被窩裡,這批書畫的價值會以什麼樣的速度躥升。
自己要睡個覺,一睜開眼,手裡的物件是不是就能漲個萬八千的時候。
隨著一陣皮鞋的“踏踏”聲,樓道裡忽然出現了兩個男人,直奔庫房而來。
其中一個是身穿中山裝的中年人,四十多歲的樣子。
另外一人卻是身著西裝,打著領帶,和寧衛民的裝束幾乎一樣。
而且很明顯,這兩個人都和劉阿姨認識。
因為走過來之後,他們先是叫了一聲“劉主任”。
非常禮貌又熱情的上前攀談了幾句。
隨後便在劉阿姨的引薦下,走到了寧衛民的麵前。
寧衛民這才知道,敢情眼前這二位呀,就是他剛剛才念叨過的人。
身穿中山裝的,就是那位擅作主張的吳主任。
另外這位西裝革履,帶著一副金邊眼鏡,文質彬彬的呢。
就是想橫叉一杠子,跟他爭字畫的港商——徐先生。
至於他們的來意也很簡單。
由於寧衛民有劉阿姨撐腰,這次湊到了足夠的資金,幾乎一口吞下了九成的書畫。
那這位帶著款子從港城趕回來的徐先生自然是大失所望啊。
也讓當初大包大攬的吳主任,心生慚愧,非常不好意思。
於是倆人商量了一下,在徐先生的要求下。
吳主任不得不硬著頭皮,想為徐先生與寧衛民牽線搭橋見上一麵。
看看能否當麵說服寧衛民,希望他能割讓一部分給徐先生。
這樣一來,在交割書畫的當天,他們也就趕來湊熱鬨了。
不用說,對這樣的要求,寧衛民當然不樂意了。
好不容易他才咬著這麼一大塊肉,難道還能吐出來不行?
還可他也看出來了,劉阿姨不過是礙於情麵,才勉強把這二位帶過來的。
那冷淡的神情,一點也不像有替他們疏通的意思。
於是,他連問都沒問價兒,直接就回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