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術至極致
是,“張大勺”並不是什麼知名飯莊酒樓的大廚。
這論起來,他不過是“北極熊”食堂的一個炊事員。
就這個身份,似乎距離名廚天上地下,很遙遠。
可彆忘了,這老爺子並不是一般的食堂大師傅。
那是在“北極熊”擁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小食堂,隻為廠領導做飯的。
拿頭份工資不說,甚至早已經過了退休的年齡了,“北極熊”也沒說把他給辭了,反倒越發哄著他了。
彆的不說,逢年過節發福利,這“張大勺”就和旁人不一樣。
他居然是和廠領導一個水平的。
這事兒張士慧就是最有力的人證。
彆忘了,“張大勺”是孤老頭子一人兒啊,廠裡發的東西,他根本吃不了。
所以這老爺子和寧衛民、張士慧熟了以後,每每就讓張士慧去廠裡代領,說算是抵了平日從店裡拿的煙酒錢。
結果張士慧到了“北極熊”一看,這位張大廚和普通職工的待遇完全不一樣。
是廠領導發什麼,他發什麼,領回來的東西不但多,而且還好。
甚至許多是輕工局內部互相調劑的東西,連友誼商店都沒有。
就連行政科管發福利的人都對他客氣極了。
明顯以為他是“張大勺”的親戚,不敢得罪啊。
李主任那頭,寧衛民並真的沒指望著什麼。
道理很簡單,李主任如果真有能耐解決他的工作,這事兒也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光整版的猴票,就已經攢下了六百餘張啊。
此外,還刻意給自己留下了五百塊現金靈活機動。
這還不算國家為“匽侯乍鎮尊”獎勵的獎金呢。
那錢他直接孝敬師父了。
說白了吧,對掌握自己生活的主動權,他已經有了不小的資本。
這和過去他閒在家裡,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了。
這不,很快他就找到了一個市場上的空子可鑽,那就是折騰熱帶魚。
說起玩兒,京城人很有曆史資本。
說起玩兒魚,京城人也並不陌生。
花鳥蟲魚,那就是京城的“四大玩兒”啊。
實際上來講,京城人從古至今就沒斷過這樣的消遣,哪怕是特殊年月也一樣。
隻不過京城早年間一直玩的是金魚。
像熱帶魚這樣的舶來品種,那是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才由南方進入京城的。
當時進入京城的主流的品種就是孔雀、神仙、紅箭、紅綠燈這些。
不但色彩斑斕,顏色好看。
關鍵是觀賞方式和放在大水缸裡養著,得從上往下看的傳統金魚太不一樣了。
養這些熱帶魚要用玻璃大方缸,裡麵還可以種水草,放假山。
很容易就能塑造成宛如海底世界的生態場景,趣味性是很強的。
所以自改革開放以來,伴隨著花草,金魚、鳥、鴿子這些活物,又開始主角在人們的生活中慢慢熱起來,養熱帶魚也開始越來越風靡。
像最近寧衛民就有所發現,熱帶魚似乎比金魚更為熱銷,隱隱有形成主流品種的趨勢。
每天的早市上或是花鳥魚蟲市場,雖然賣金魚的小販居於大多數。
但買魚的人,奔熱帶魚來的卻比買金魚的要多。
偏偏是由於熱帶魚剛剛熱起來,掌握相關繁育技術的人還不多,市麵上熱帶魚供貨量十分有限。
茲要有人賣,那肯定是一會兒就被人買光。
於是寧衛民就動了這個心思了,認為市場的潛力非常大,想靠繁育熱帶魚撈幾個錢。
要知道,可京城人一向有“趨熱”和“從眾”的心理,什麼事兒都是一哄而起。
隻要流行一起來,想按都按不住,無論男女老幼,無不踴躍參與。
而且眼下倒賣什麼都算投機倒把,但唯獨買賣點花鳥魚蟲是被允許的。
這時候的熱帶魚價錢雖然並不貴,但假如出貨量大,薄利多銷,還是能有不小進項的。
更何況,技術這方麵,他還真不算是外行,反倒有著先天優勢。
敢情前世的時候,作為個收藏界的小老板,寧衛民也好養個銀龍、地圖、七星刀什麼的。
一是圖風水吉利,渴望水和魚能給自己帶來財運。
二也可以借跟有相同愛好的人接觸,方便擴展生意和人脈。
儘管附庸風雅也是要代價的,剛開始入門的時候老死魚,他沒少糟踐辛苦錢。
但後來他一趟趟的買魚一點點跟人請教竅門,認識的高手一多,也就越玩越精了。
穿越之前,他都能成功給銀龍人工配對兒繁育了。
以這樣的技術,放在這個年頭,人工繁育點普通品種的熱帶魚,那還是難事兒嗎?
心裡萌生這個主意,寧衛民又經過一番仔細琢磨。
最後就把生財的品種定在“神仙魚”上了。
此時,這種魚就是專業級玩家養的魚種,市麵上價格最貴,一條能賣到兩塊錢。
繁育也最麻煩,因為這種魚是著物繁殖,得用產板兒。
但這種魚也有好處,進入成熟期後繁殖周期很頻繁。
每次400-500粒卵,出魚量也最大。
自然對寧衛民來說,是最劃算的。
想好了就開始乾了,由於市麵上根本沒有專業養魚的設備。
寧衛民自己做了四個一尺半的魚缸。
材料不過是用舊鐵片砸成角鐵狀,再用鉚釘組裝成一個魚缸的框架。
然後鑲上玻璃,弄上膩子,自己刷漆。
花了也就二十塊,雖然有些簡陋,但卻很實用。
然後他專門跑了全市最大的官園兒市場和陶然亭市場,配備了專門量水溫的溫度計。
又花高價十五塊錢,弄回來三對兒精挑細選的神仙魚,都已經進入了繁育期。
然後就開始了上午甲缸倒乙缸,中午乙缸倒丙缸,晚上丙缸倒甲缸,這樣永遠的無休止的倒騰。
為了保溫,對幾對魚除了用電燈泡烤,就是用太陽曬。
而且熱帶魚因為是洋種,不吃金魚的魚食專吃河裡的活魚蟲。
這就使得寧衛民每天又恢複了早起的習慣,得奔早市去買魚蟲。
有時候買的單個小草蟲,針尖一樣在瓶子裡躥來躥去,看著讓人忙亂。
有時候買的是紅色線蟲,細而長,糾集成一疙瘩,在水裡蠕動,肉麻之極。
而他這樣的折騰,弄得家裡跟水晶宮似的,自然也惹得鄰居們人人側目,倍感蹊蹺。
就連有空就幫他折騰浴缸的邊建功都不明白。
他乾嘛要為幾條魚鬨這麼大陣仗,費這麼大精力。
其他的人就更彆說了。
像邊大爺看了他魚就直搖頭。
“衛民,你這些魚比中山公園養的那些大龍睛差遠了,有什麼可看的。嘿,我老花眼,壓根兒分不出鼻子眼兒來。”
羅師傅對寧衛民的魚也不怎麼待見,接著話就說。
“什麼玩藝兒也沒咱們本土的好,金魚養了幾千年了,多少人的心血在裡頭。龍睛、望天、芙蓉、白珍珠、雙炮,一個賽著一個的漂亮。這些算什麼?還神仙?哪兒像神仙?”
寧衛民搖搖頭,根本沒法作答,他也懶得解釋。
人的慣性思維和審美是很難改變的,他也不喜歡龍睛,草金魚還湊合。
所以愛怎麼想就由著他們怎麼想唄。
反正人家也沒說他“打魚摸蝦,耽誤莊稼。年紀輕輕,玩物喪誌”。
到時候隻等一排卵,一掛板,小魚起飛,他錢到手就得了唄。
他相當有把握在入冬前,每個月都能成功繁育出個一兩千條。
哪怕一毛一條呢,也頂常人倆月工資了。
靠著這份兒錢,重要的猴票搜集工作,仍可如計劃中一樣順利進行。
他的野望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