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一出溜兒(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276 字 17天前

年三十的下午,京城的胡同裡就滿是零碎的鞭炮聲。

都是孩子放的小鞭兒,偶爾才有個二踢腳,或者是麻雷子。

因為毫無節奏和規律,聽著亂哄哄的,就跟當年京城鬨兵亂似的。

但胡同大雜院裡的各家各戶還是很冷清的。

畢竟這年頭除夕是不放假的,大多數人還都得堅守在崗位上。

像寧衛民這樣自己能給自己放假的人可沒幾個。

康述德也是因為知道寧衛民春節得去遊園會忙,他和另外一個看門人調了班。

初二、初三要連著去單位值兩天班,這才換來的這天清閒。

不過到了下午三點之後,扇兒胡同的2號院就逐漸開始熱鬨了。

因為各個單位情況不一,有的領導比較開明,就早早放了。

像糕點廠的羅師傅,身子骨有病,又是車間主任,哪怕單位再忙,可誰管他啊?

事實上,他中午和同期進廠的幾個老哥們一起聚餐,喝到下午兩點就回來了。

他兒子羅廣盛作為糕點廠的骨乾,還得奮戰在第一線再苦乾三個小時,生產桃酥呢。

第二個回來的就是街道廠的邊大媽。

老太太因為位高權重,如今已經成了街道的財神奶奶。

居委會那些跑腿、張羅的差事,早已經全由副主任代勞了。

像今天什麼宣傳防火防盜啊,調解鄰裡矛盾啊,就都不用她管了。

老太太下午三點鐘回了家,也是頭一次能踏實的,專心專意為自家過年而忙。

再接下來,回家的就是邊建功了。

“北極熊”可是個好單位,這天就讓工人們上半班兒,大家來是單位都是為了中午聚餐的。

吃完了就散,邊建功之所以四點鐘才回家來過年,那其實是另有原因的。

完全是為了等他喜歡的那個沐月英下班,好一起來家。

人家姑娘是保育員嘛,必然得等廠裡的人把孩子都接走,才能下班。

事實上,下午寧衛民估摸時間差不多了,打算出門去接“張大勺”和孫五的時候。

說巧不巧的,就正好碰上倆人。

當時寧衛民正出院,這一對呢,也幾乎到了家門口。

他們都穿著這一年冬季時髦起來的“太空服”。

這種膨化棉纖維的衣服,輕,暖和,但穿著臃腫,行動不便。

而且他們倆童心大作,正在胡同裡打雪仗玩兒呢。

那姑娘是威風凜凜的扔著雪球在後麵大呼小叫的追。

攆得推著自行車,還帶著一兜子吃喝的邊建功在前麵潰兵似的逃。

但要是從雪球緩慢的速度,以及完全不著邊際的準頭來看。

不難看出邊建功的狼狽和害怕純屬是裝出來的,是故意營造一種追逐的刺激感,在逗人家姑娘玩兒呢。

可惜邊建功跑到了院門口,全無準備的和寧衛民打上了照麵。

這一來,意外的遭遇就讓他很是尷尬。

一個愣神就沒刹住腳,結果這小子“咕咚”一聲,車就歪牆上了,人也出溜兒地上了。

但更尷尬的事兒還在後麵呢。

因為正在興頭上的姑娘可不知道怎麼回事。

這個邊大媽嘴裡沒心沒肺的“穆桂英”,還以為邊建功是真心害怕,自己摔倒的呢。

看到這副場麵,居然哈哈大笑。

追過來後都沒容邊建功說話呢,左手的雪球就扣他腦袋上了。

右手的雪球更不客氣,直接塞他脖子裡了。

邊建功就跟驚了似的,“哇”的大叫一聲,坐了起來胡擼腦袋和脖子。

跟著抬起頭大喊,“哎喲,涼死我了,沒你這樣的!”

這時姑娘扭頭看到了寧衛民,霎時,她才知道了什麼叫害臊。

一臉嬌嗔都僵在臉上,難堪地低了頭。

寧衛民表現得倒是很體貼。

他不動聲色走了過去,跟著伸出手,沒事兒人一樣把邊建功拉了起來。

又點點頭,算是招呼一聲,這才與他們擦身而過。

等到走出了十幾米,聽見後麵倆人嘀嘀咕咕,又害羞又害臊的互相埋怨起來。

他才真正不厚道的咧嘴笑了。

不為彆的,他是覺著這“穆桂英”的手勁兒還真不小啊。

就衝這下手的果決和不心疼,也不虧巾幗英雄。

難怪邊大媽不樂意呢。

老太太大約是料準了自己兒子娶了這姑娘,婚後生活一定不會乏味。

總而言之,出門遭遇的一個小插曲,讓寧衛民很快樂。

邊建功和那姑娘越是感到尷尬,他的內心就越是快樂。

甚至他樂得都走不動道兒了,居然還很沒品的,彎著腰扶著牆的大笑起來。

但有句老話怎麼說的來著?

彆光看彆人的笑話,須知世事難料啊。

就聽一聲“衛民,你笑什麼呢?”

現世報,說來就來了。

聲音很熟悉,像是在哪兒聽過。

寧衛民抬起頭來轉過臉,然後他就看見了推著自行車的霍欣。

霍欣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寧衛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眨麼了眨麼,方才開口問,“哎,怎麼是你啊?你來這兒乾嗎?”

“當然是來找你啦……”

“找我?”寧衛民吃驚的睜大了眼睛。

“當然。我不找你還能找誰,這兒我就認識你一個人啊。”

寧衛民站直了腰,走到霍欣麵前不足二米的地方。

許久未曾見麵,霍欣今天穿了一身皮大衣。

那是寧衛民沒見過的新衣,看質地和款式都可以確定,應該是進口貨。

尤其脖子上的那條狐狸毛的圍脖極其亮麗,像一團燃燒的火。

再加上霍欣個兒高,人又漂亮。

平心而論,她這副打扮比《追捕》裡的真由美還要漂亮一百倍。

可偏偏寧衛民是一副淡淡的口氣,“找我什麼事?”

這自然讓霍欣大感失望。

她本以為寧衛民看見她一定會很激動,從而很熱情。

但寧衛民的態度彆說熱情了,就連路上看到她的陌生人都比不上。

“過年嘛,我來看看你。”霍欣說著又指了指車後座夾著一些東西,“我還給你帶來些東西,嘗嘗新鮮吧。”

寧衛民一眼就認出了進口的巧克力。

就憑這個。他也感受到了霍欣的良苦用心。

要知道,今年還有一樣東西的匱乏,也讓這個春節三十失色不少。

那就是孩子們最喜歡的巧克力。

由於國際市場巧克力原料貨源短缺,價格飛漲。

京城的“義利”食品廠,正麵臨著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局麵。

那麼沒有辦法,“義利”也隻好加強技術力量,努力完善代可可脂的配方研究。

用這種不是巧克力的巧克力,糊弄一下我們共和國兒童的嘴了。

不過說實話,雖然這一糊弄,就是以十年計啊。

但廠家調換了配方原料,目的絕不是為了謀取暴利,隻是為了讓老百姓吃得起。

何況當代兒童嘴又虧得很,能有一塊話梅糖,水果糖就很滿意了。

所以對此,民間的反饋幾乎沒什麼不滿,隻是覺得味道變了而已。

吃得時間長了,甚至還有人因此養成了喜歡吃假巧克力的習慣。

以至於三十年後,這種代可可脂的東西,仍然會有一定的市場。

這不能不說,美味,有的時候不是單純靠口味來定義的,而是記憶和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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