郵市上的人把那輛黑色的皇冠車傳得神乎其神,簡直匪夷所思。
但這,就是寧衛民刻意營造出的效果。
其實有些胡編亂造的十分離譜的消息,根本就是他本人吩咐羅廣亮和小陶放出去的。
混肴視聽也好,火上澆油也罷,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讓郵市上的人們清楚的認識到一點。
黑色皇冠車的背景很深,就是郵市行情上漲的炙熱圖騰,是一個炒郵票的人應該永遠銘記在心的信號。
完全可以這麼說,隻要黑色皇冠車一出現,就意味著當前發行的郵票,日後必定暴漲。
但這可不並為了好玩兒,或是為了滿足內心的虛榮。
對於寧衛民來說,樹立這個象征性的標杆,是具有等同於真金白銀的實際意義的。
彆說兩個月過後,牛年生肖票發行在即。
他需要提前做好這樣的鋪墊,到時候還可以利用這一點徹底引爆生肖票最後的衝刺行情。
就是當前,他也是采用了這種辦法,才在沒有充分吸籌的情況下。
憑借少量的資金,一下子就把牡丹亭小型張的價錢迅速抬起來的。
要知道,一手拉抬牡丹亭,高位派發獲利。
另一手打壓老鼠票,賠本低價傾銷。
這麼對倒著炒作,才是一個莊家最理想的操作手法。
不但能夠有效降低資金的消耗成本,同時也可以轉移散戶們的注意力,隱蔽他真實的目標和意圖。
何況牡丹亭價錢漲得越高,後頭跌起來也就越狠。
一旦等鼠票打到了一定的低位,他把手裡的牡丹亭也逢高派發完畢。
那牡丹亭就會實現自由落體,像核彈爆炸一樣摧毀市場所有人的信心。
最終把大戶手裡的那些壓倉的鼠票給逼嚇出來。
所以這一槍數鳥才是他的全盤謀劃。
而成功的關鍵,恰恰在於怎麼能夠在短期內,讓市場對牡丹亭小型張擁有堅定看好的信心。
雖然黑色皇冠車隻是第二次出場。
可寧衛民非常聰明,他是小道消息和眼見為實雙管齊下,這就讓可信性大大加強。
千萬彆小看這黑色的皇冠車。
在寧衛民使人擺開不惜代價收購的架勢後,這絕妙的心理暗示在真金白銀的投入下,發揮出了神奇的效果。
郵市上的炒客們對於牡丹亭小型張的熱情果然一點就著。
而郵票市場真要漲起來,日後的股票市場與之相比,那就是小兒科了。
短短一周的時間,牡丹亭小型張就漲了十倍!股票行嗎?
當然,寧衛民一旦得逞了,對於其他的人就是災難了。
此時在郵市上沉浸在喜悅中的人們肯定不會知道,他們能夠高興的日子已經無多了,愁眉苦臉就在他們的身後等著跟他們共舞呢。
他們如今掙到的錢,隻是幫彆人暫時拿在手裡罷了,很快連本帶利就不再是他們的了。
有一個算一個,對於寧衛民這個藏在幕後的真正莊家來說,連大戶都不過是肉做的錢包而已。
是為了幫忙把大錢小錢收集起來,便於他一拿就走的錢包。
11月份的第二周,京城郵市的情形越發美好。
星期一當天開市後,牡丹亭小型張繼續向上,臨近中午略微下挫。
但在十八九的位置停留了沒多久,都等不及到下午,就繼續攻擊二十元上方的價位。
所以還彆看這個價格已經到了令人頭暈目眩的地步,但觀其升勢,仍然顯得後勁十足。
事實上,市場中幾乎所有牡丹亭小型張持有者都在近乎狂喜的情緒中默默數著鈔票,心裡盤算著美好的未來。
手裡沒有牡丹亭的人,或者提前撒手的人,都在後悔不迭,在為要不要追進去猶豫彷徨。
這無疑是炒郵票的人最幸福的日子。
在牡丹亭小型張的帶動下,今年的新郵成了上漲的主要品種,身價陡增。
在郵市裡成了隻有買沒有賣的搶手貨。
而且還帶動了其他品種的郵票交易。
郵市真的全麵興旺起來,買賣的氣氛和交易量,比起國慶前夕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於此同時,令人感到費解和蹊蹺的一個現象出現了。
整體市場漲勢如虹的時候,生肖票卻出現了令人不解的變化。
就在老鼠版票快要摸到六十元的時候,突然就開始掉頭下行,變成了五十八塊。
鼠票居然與大多數往上飛揚的郵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然而這還不算完,本來以為到了下午它會回暖,沒想到這破玩意徹底脫離了主力部隊。
竟然又掉了兩塊,成五十六了!
表現出的完全是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頹勢。
不妨設想一下,萬紅之中一點綠啊。
這麼一個情緒激蕩市場中,如果周圍的人都在高高興興的掙錢,偏你一個人在虧錢。
那麼想保持清醒,不被負麵情緒影響,肯定十分艱難,不當眾罵娘就不錯了。
穀掛/span作為鼠票主要炒家,哈德門就是這樣的心情。
他除了沮喪、惱火和憤懣之外,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內部出奸細了。
否則誰拆他的梯子,都不會專找這個時候,下手這麼準的。
王姐嗎?
不,不能!
人家牡丹亭的小型張正漲勢如虹,正事兒都忙不過來哎!
大帥呢?
也不像。
他們倆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還經常你買我的,我買你的,做做哄抬行情的假交易表演給散戶看。
這麼默契的搭檔不是那麼容易找著的。
無冤無仇,還能互通有無,毀了自己,於他又有什麼益處?
所以想來想去,還是殷悅和林小芬的可能性最大。
誰讓她們手裡也有鼠票呢?
而且還不是個小數目。
是的,想到這裡,哈德門認為很有可能是這兩個小娘們見錢眼開,違反協議。
看著如今價高,就想偷偷先撤退。
於是趕緊把手下放出去,滿市場的找人。
這個時候,哈德門想法其實很簡單。
他要控製事態,這事也不易張揚,隻要殷悅和林小芬包賠他的損失就行。
可萬萬沒想到,殷悅和林小芬雖然很快就被他手下找來了,倆姑娘當麵卻死活不認
口口聲聲說她們的郵票一張都沒賣出去,而且全然一副受了冤屈的模樣。
哈德門聽得是半信半疑,這下可做了蠟了。
按他內心的焦慮和暴戾的本性,此事“叔叔可忍嬸嬸不能忍”。
的確有心暴露下不那麼溫和另一麵,展露下當年拿著鐵鍬拍人的氣勢。
可他又怕萬一倆姑娘真與此事無關,這麼乾可就過了。
弄不好就給自己引來天雷滾滾,讓眼前的舒服日子轉眼成空。
他炒郵票圖個什麼呀?
不就圖個不想再犯官司,繼續做公安局的孫子嘛。
幸好就在這個時候,鼠票居然又掉了一塊。
由於殷悅和林小芬就在哈德門的眼跟前呢,這大大降低了她們身上的疑點。
雖然還有一種可能是她們指示彆人在賣。
但如果從交易的複雜性和龐大的金額角度來考慮,不大可能。
而且也多虧哈德門的手下足夠多,又都撒在市場上替他尋人去了,此時還有好幾個還沒回來呢。
不用說,這種特殊的時候,市場上任何有關鼠票的交易,都會引起他們一夥兒人的注意。
於是很快,就有確切的消息傳了回來,終於讓哈德門把怎麼回事給搞清楚了。
敢情據手下們彙報,國慶節前,那兩個曾在郵市上大筆拋售鼠票的人又殺回來了。
這次一樣出手不凡,聽說來了倆小時就已經賣了上千版了。
他們親眼所見的,是剛在市場一個郵販子的攤兒上又出了三百版鼠票。
而且好像根本就不在乎錢,出手價起碼比市場價低一塊,而且買的多還能再打折。
所以這一下,哈德門可是真慌了,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不為彆的,國慶節的時候,鼠票是怎麼跌下來的,慘狀仍舊曆曆在目啊。
就這夥子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壓根不是郵市上常見的人。
可偏偏他們手裡的貨量、資金多的難以想象,他們的背景簡直是一個謎。
明顯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怎麼辦?
是專門針對我嗎?
還是他媽純倒黴,我炒鼠票跟人家犯了衝……
哈德門晦暗不安的眼神,時而咬牙切齒,時而眉頭深索,也影響了殷悅和林小芬。
這兩個姑娘此時麵麵相覷,來的時候的坦然和氣氛也彆迷惑和不安取代。
她們心裡琢磨的和哈德門差不多,但要更簡單一下。
防著任憑鼠票這麼下跌肯定不是事兒啊!
這冒出來的野和尚究竟是哪個廟的?
可不能讓他們再這麼攪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