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握手言歡(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829 字 17天前

“朱三萬”今年三十八歲,戴著一副眼鏡,顯得文質彬彬。

吃郵票這碗飯以前,他在文化館資料室工作。

加上從小就嗜郵如命,是長期待在太原路馬路市場,滬海本地最早一批玩家。

但他很少出遠門,對於京城郵市的了解也不多,就是有個耳聞。

所以對“朱三萬”來說,這次能見到寧衛民,與之就京滬兩地郵市的情況充分進行交流。

本身就是一件不虛此行的好事,意義重大。

彆忘了,這年頭是什麼時代,既沒有手機,也沒有互聯網,通信手段十分落後。

一座城市的郵票價格與另一座城市的郵票價格也往往是參差不齊、有高有低。

郵票信息的流動十分緩慢,郵票價格的變化也需要時間。

就連與京城一箭之地的津門郵市,信息傳遞都和京城有較大的滯後性。

各地郵票價格當然不會十分統一,肯定是存有較大差價的。

有心人往往就能通過比彆人更多的信息找到空子牟利,或是判斷郵市未來趨勢。

總之,對於參與炒郵票的人來說,信息是越多越好,越準確越好。

尤其是第一手的信息,在郵市,無論何時,那就等同於真金白銀。

像今天跟寧衛民聊過這麼一場,至少“朱三萬”就知道了京城的“梅花”小型張已經後勁不足了。

目前價格就停在五塊多一點,上下不定。

反觀滬海卻有點漲過頭了,目前的價格居然要賣六塊。

那他自然準備要拋掉手裡的貨了,轉而去買漲勢更好的品種。

這能說不是收獲嗎?

所以這頓白吃的免費大餐,讓“朱三萬”是相當的愉悅。

至於說到鼠票轉手的生意,儘管他心裡不免有點小失落。

怎麼也沒想到當初自己十塊錢出手的貨,今日漲了十幾倍,卻反而要接回來了。

但他絕不會有比心裡抱怨兩聲更多的芥蒂。

畢竟生意場上就是這麼回事,誰都有看走眼的時候。

隻要有利可圖,寧衛民願意給他留出利潤差價,他乾嘛跟錢較勁呢?

有錢不掙,那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

所以飯後,當他和寧衛民他們來到客房,一看見房間裡擺出的貨色,品相是那麼完美,種類那麼豐富。

居然除了三千版鼠票之外,還有一些郵市上難得一見的猴、雞、狗、豬。

他就更是心花怒放,喜出望外。

因為品相好不但意味著好出手,能賣出高價,數量有保證也代表著利潤多。

要知道,這撥郵票行情,所有生肖郵票都已經成了硬通貨。

尤其猴、雞、狗,這樣早年發行的那些品種,漲起來的速度比梅蘭芳小型張還快。

更是如今所有炒郵票的人公認還會繼續高漲,都想得到的好東西。

但正因為難得,誰有了都不賣,都捂著,所以誰看見誰都得流口水。

於是這個時候,“朱三萬”對於寧衛民就隻剩下興奮和急切了。

“了不得!太了不起了!還是生肖郵票好啊!這輪行情的絕對主角!沒想到你們的貨色這麼全,所有的生肖票你們都有。不得不說,能存這麼多硬貨,你們幾位的眼光真是老辣。那咱們就談談價錢吧。我要想把你們這些生肖票都吃下來,價錢該怎麼算?不過我可有言在先啊,看在我當初是十塊一版賣給你們的份兒上,總得給多點優惠吧……”

不過說實話,“朱三萬”太過見獵心喜,可就有點喪失警惕性了。

一是他不知道,寧衛民帶他來的這間客房是專門用於交易,為安全起見,額外租下來的。

在這個房間裡,貨物也是有限的。

隻擺著寧衛民想給他看到的郵票,而非所有。

他是萬萬想不到寧衛民手裡到底有多少想放出的貨。

否則的話,他就不會這麼樂了,而是該肝兒顫了。

二就是談判上,寧衛民雖然看著年輕,可並不像他想象的缺乏經驗,反倒很老練。

一點不急著接招,而是以退為進,據理力爭。

“朱哥,你是行家,想什麼價接,不妨直說。優惠當然是要給的,誰讓咱們玩兒的就是大宗交易,有錢大家一起賺,我肯定得給你留出餘頭來。何況咱們今天聊得這麼投緣,彆說以後繼續交易了,郵票上的切磋和互通有無咱們也少不了。不過,這和咱們當初的交易可無關。因為並不是所有人都能踏實拿著等到這天的。是這個理吧?其實看市場的話,如今這麼多貨,反倒不是輕易能一口氣吸足量的……”

這一番話,切中要害。

不但顯得厚道,而且把皮球又推了回去,倒讓“朱三萬”有點為難了。

沒錯,捫心自問,他自己要沒賣鼠票。

一漲幾倍,他也肯定拿不住,會賣掉的。

於是仔細琢磨了一會兒,他乾笑了兩聲。

“老弟,見識不淺,年少有為。好吧,你痛快我也不來虛的。直說了,我要接手的話,就得把你這些郵票一槍打。統統按市場價八折。而且得按照滬海的行情才行。你看怎麼樣?”

他這話當然是有算計的。

雖然按滬海的價格,在猴票、雞票和狗票上要更高一些。

可關鍵是豬票和鼠票滬海是要低過京城的。

按照交易數量算,當然按滬海的行市好處更多。

而且考慮生肖票長期穩定的向上趨勢,豬和老鼠應該不久就能追上來。

最關鍵是必須把貨都拿到手裡才行。

拿的貨多,利潤才多,而且自己一人賣這些貨,才能掌握好利潤。

要是多家一起賣這些貨,那價格就不好說了。

“八折,少了點吧?再加點怎麼樣?八五折……”

寧衛民也不傻,漫天叫價,落地還錢,他當然要劃價。

就像“馬老師”總結的那樣,哪怕為對方心裡痛快,也得做出個姿態來。

而對此,“朱三萬”堅定不移的予以拒絕。

“不行不行,八五折,風險就高了。你也替我想想,這麼多貨,市場要有點波動,我受得了嗎。我可不敢接……”

於是寧衛民就故意表情陰沉的沉思起來。

很顯然他這意思,是對價格不太滿意了。

當然,反過來,他的不滿意就會助長對方的得意。

等了片刻,眼瞅寧衛民眉頭越皺越緊。

果然“朱三萬”忍不住心癢,又多說了幾句。

“老弟啊,這個價可以啦,你們也賺了十幾倍了。這樣的利潤增幅已經足以令世界上任何一個投機家暗自得意了。反過來我要和你們比,恐怕得哭死啊!雖說當初出手賴我自己短視,可你總得考慮考慮的我心情吧?你是要答應這個價,明天中午,我就能把錢湊足給你送來。要是不願意,那這事兒也就到此為止吧。我隻能抱歉了……”

這話既算規勸,又有最後通牒的意味。

到這份兒上,寧衛民心裡暗喜。

於是表麵上歎了一口氣,裝作不得不就範的樣子,答應了。

“好吧,朱哥,我給你麵子,就這個價錢。誰讓咱們一回生二回熟,也算是朋友了呢。以後我再來滬海,還請多照應。”

“那是,那是,彼此關照……”“朱三萬”高興極了,一個勁附和點頭。

不過演戲演全套,寧衛民也有附加條件。

“朱哥,這次你開價我沒還價,給你留了足夠的賺頭。可話說回來,我這代價付出的可有點肉疼啊。你是不是也得給我點甜頭?讓我心裡平衡一下?”

“你……是什麼意思?”“朱三萬”一下愣了。

“你不是說你手裡有不少大龍票嗎?咱們換換怎麼樣?我用一個全品的猴票四方聯換你一套……”

毫無疑問,這樣略顯矯情的小要求,讓這筆交易有利對方,看起來更真實。

於是“朱三萬”再度輕鬆,喜笑顏開。

“猴票四方聯?全品的?那價格差不多嗎。沒問題,這點小事,好說好說……”

至此,這筆生意就算順利談成了。

滿懷欣喜的“朱三萬”走的時候,對寧衛民表現出了很大的好感。

不但跟他一個勁的握手,約好明天中午房間交割,一手錢一手貨,而且還要在滬海老飯店回請。

不為彆的,就因為鼠票的行情滬海一百四十元一版,但是寧衛民放給他的價格是一百一十二元一版。

“朱三萬”心中隻需快速地盤算了一下,就能感受到有多甜。

這筆貨雖然占用資金不少,他總共需要籌措三十六萬餘元的現金。

但一轉手可以淨賺八九萬,還是十分劃算的。

要是滬海很快能追上京城的價,那他就能掙個十一二萬了。

這樣的好事從天而降,相當於馬有了夜草可吃,心裡自然美滋滋的。

然而反過來,寧衛民心裡更高興。

因為三十多萬的交易這麼順利就做成了,也是他沒能想到的。

他不能不感慨,“朱三萬”還真是出手闊綽,一點沒在牛市白浪費工夫。

這才多長的時間啊,一年多而已,就從原來不到十萬元的身家,都變成三十多萬了。

相比起來,如今的楊百萬還不知道哪兒啃窩頭呢,比這位老朱同誌可差遠了。

隻可惜,吃多了更容易撐著,“朱三萬”要想通過即將到來的風暴洗禮,保住身家不縮水可是很不容易的啊。

因為接下來的郵市可就不是比膽大了,而是比誰跑得快。

事實上,就是寧衛民自己也免不了體驗這種滋味,而且更真實,屬於現世報。

因為當“朱三萬”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寧衛民提前約好的第二場談判就又要到再次開啟的時間了。

這回是一千八百版,約的是晚飯。

寧衛民還是打算照方抓藥,先請客,擺排場,喝美了對方,再敲定生意。

沒辦法,事不宜遲,就隻能腸胃受點累了。

誰讓他手中的籌碼數量太多。

彆看各地行情還是氣勢如虹,但越是如此危險也就近在眼前了。

還是快刀斬亂麻,把這些郵票當香餌一樣甩給彆人,安全出局要緊。

孫子嗎?

自私嗎?

或許有點。

不過話說回來,這可是生意,不是買賣,誰顧得了那麼多啊。

那句堪稱真理的老話怎麼說來著?

死道友不死貧道!

反正他很誠實,也沒跟人家打保票,說賣給人家的就是他手裡的全部貨。

誰要這麼想了那是他們自己傻,他可問心無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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