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過初一(1 / 1)

國潮1980 鑲黃旗 1204 字 17天前

總而言之,這一宿住在馬家花園的這些人休息得都挺舒坦的,哪怕是各有個的感觸,對年輕人們來說,這裡完全是陌生的環境,也不耽誤他們進入深度睡眠。

直至日頭老高,時間都過了十點,大家才依次起床洗漱。

說到這兒,就又得說說這房子的優點了。

完全不同於普通模式的四合院,馬家花園原先建的時候,就考慮到了入廁和盥洗的需要,這兩個院子原本就有廁所和盥洗間。

加之,宋先生還是個愛妻子的暖男,江先生又是學西洋建築的,兩人後來又都對自家的院落做了改進。

宋先生的院子裡有個專門供妻子泡澡的日式浴池,而江先生則弄了一個西洋式樣的沐浴間。

這些設施雖然在房子收回來的時候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了,但寧衛民並不怕花錢,不但差人按照原貌進行了恢複。

甚至還花了上萬塊人民幣,加裝了一套中等型號的鍋爐設備,可以為兩個院子大部分房間,提供暖氣和充足的熱水。

所以還彆看江家母子是打美國回來的,鬆本慶子是日本回來。

她們在家都是過慣了相當優渥的生活條件,但在馬家花園的院子裡,一點也不感到有什麼不便的。

實打實的舒服得緊呢。

那接茬不用說了,在這些小輩兒按照禮數,跟康術德和江四小姐見禮拜年之後,眼瞅著快要日上三竿,那就是又到了該吃飯時間點了。

這天用不著弄早飯了,午飯倒是也不麻煩。

初一的餃子初二的麵,這是京城人的老規矩。

反正什麼都是現成的,再弄點提前做好的年菜,就是一頓體體麵麵的席麵。

不過吃完了飯,要是還跟昨天似的,年輕人逛逛花園子,或者回來看著電視,吃著雜拌兒,陪著老人嘮閒磕兒,可就略顯單調無趣了。

於是寧衛民請示江四小姐和師父,是大家一起去逛逛天壇的廟會啊?還是在家鬥牌啊?

說完還不算,他就跟獻寶似的立馬拿出了一套麻將牌。

敢情這玩意啊,是他從日本帶回來的。

因為他年前在電話裡就聽張士慧說,在京城因為有錢有時間的人多了,不知什麼時候起,又開始興起玩兒這玩意了。

但是多數人能找到的牌質地都其次,基本都是從港城流過來的,甚至不少麻將都是塑料殼灌的沙子,打一回,桌子上就得撒不少沙子,埋汰極了。

所以這次回來,寧衛民就想著此事,專門在日本買了四副牌,帶回來好饋贈親友。

結果沒想到,哎,今兒還真就派上用場了。

事實證明,完全和寧衛民想的一樣,江四小姐確定無疑是個熱衷麻將的愛好者。

這一聽見有麻將牌玩兒就眉開眼笑,其他什麼也不想乾了。

而且關鍵是這日本的麻將確實質地不錯。

大概是我們的國粹很久就傳到那邊去了,日本的麻將生產工藝已經發展得足夠成熟。

彆看是工業製品,可略帶淺黃的乳白色牌體上有著暗暗的紋路,猛一看保你當成象牙的。

牌麵上刻工考究,著色淡雅,令人爽心悅目。

特彆是那白板,不像國內的麻將牌,直楞楞地一個俗綠俗綠邊框的長方塊。

而隻在四角上刻著細細的、青藍色的雲勾,形同微型小巧的台布。

手感也極好,洗、抓、摸,總有一股潤勁兒。

江四小姐一看見就喜歡得不得了,拿在手裡都有點迫不及待了,一個勁招呼大家來支起桌子鋪上墊子,過來玩兒牌。

而在她著急的催促下,最終康術德、沈存和鬆本慶子成為了她的牌友,幾個人開始了搓牌洗牌。

寧衛民和羅廣亮則在旁觀戰,客串端茶遞水的服務員,伺候大家。

打法,當然是老年間的規矩。

不同於目前京城為了賭錢而打的推倒胡,老輩兒人玩麻將沒那麼俗氣,講究番和嘴。

無論什麼平和、對子和、清三副、老少副、二八將、斷腰、七對、坎當兒、門前清、缺一門、清一色、混一色、一條龍、十三不靠、杠上開花、孔雀東南飛

那講究多極了,比日本麻煩還要複雜。

不過賭注卻不大。

為了好計算,他們玩兒的不過是一塊錢一番罷了。

讓寧衛民意外的是,除正兒八經的數番外,居然還有許多自特殊章程,這讓他們這局牌,愈發成了挑戰心智的高智商遊戲。

就比如莊家擲出的骰子,在下家抓牌之前必需收回,倘忘,罰錢。

說“碰“不碰,罰錢。

說“吃”不吃,罰錢。

沒打夠四圈就離席,也要罰錢。

而這些罰款,要放於牌圈中央,最後將歸於和牌者所有。

可有一條,需在說“和“之後,於亮牌之前將罰款拿起,方能歸己。

否則得加倍論處,和牌者也得挨罰。

結果打了沒多久,牌桌上就出現了一個相當奇妙的境況。

幾個和牌者居然連續忘拿,這導致總數累計翻番,數量就可觀了。

偏偏越緊張就越容易忘,興味也就隨之倍增。

最終,還是慶子有運氣,外加腦子清醒,僥幸在胡了個七對子之前成功拿到了罰款。

這麼一來,她到手的罰款居然比胡牌的獎勵還多,說起來也是醉了。

不過最逗的是,慶子才剛拿走罰款,康術德就又往桌上放了一塊錢。

老爺子隨即高喊一聲,“先暫停,我認罰,我茶水喝多了,得先方便一趟去!“

這不由引得哄堂大笑。

毫無疑問,這一切都充分說明了,麻將牌這種遊戲就是運用智慧將無序變做有序的過程,而且過程越曲折就越有趣。

沒錯,麻將的“萬“、“條“、“餅“、“風“,個有各的用途。

講“番“或“嘴“的打法,儘量開掘其潛能,蘊寓著多種組合,打起來,是要費一番腦筋的。

特彆是和一把漂亮牌,難度不說,隻那牌麵就顯示著諧調、均衡的美感,像一組格調典雅的屏風。

反過來“推倒和“則不然,四副一對,和了。

於是,洗牌、碼牌、吃牌、碰牌、和牌,周而複始。

運氣排擠智慧、匆忙頂替悠閒,雜亂無以審美,這就是“推倒和“的特征。

寧衛民今天還是頭一次見到打牌愛追求這種境界的人,彆看他不上手,可遠看越是興趣盎然。。

要說上天不負苦心人,第二圈的時候,江四小姐還真和了個“風“清一色、對子和,一把就贏走了好幾十塊。

寧衛民也是個曾經迷戀過麻將的主兒,可他上一世打了大半輩子麻將,也沒見過這樣的牌。

太精彩,也太漂亮了!

感慨之餘,不能不佩服得五體投地,由衷暗自讚賞,江四小姐真乃“麻將藝術家“是也。

她對於牌色的這種追求,這大概就是玩家與賭徒的區彆所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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