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給新人住的兩間小平房朝向不好,是倒座兒房,俗稱東不暖來夏不涼。
可強就強在,現代化的家電那是一應俱全啊。
大彩電、電冰箱、洗衣機、四喇叭收錄機、電風扇、壓力水壺,全都有。
而且還幾乎都是進口牌子的,簡直就像個外貿電器展銷會。
家具也同樣氣派,電鍍折疊椅子,折疊圓桌,大玻璃茶幾,真正的紅皮沙發。
再配上一個落地燈和絲絨窗簾,和那年代還絕無僅有穿著婚紗禮服的大幅結婚彩照。
讓這婚房看著比起重文門旅館最好的房間,布置還要高級不少。
毫不誇張的說,這裡是一個可以滿足當代青年,所以有關家庭現代化夢想的樣板間啊。
已經完全脫離了過去什麼三十六條腿和三轉一響的舊有模式了。
那是劃時代的進步。
相信無論是誰,隻要身在這裡,你就會覺得主人已經不可能再缺少什麼了。
你會認為這樣的一個家,就是一個夫妻的終極追求。
也隻有這樣的家,才能配得上新婚的幸福。
想想看,那張士慧和劉煒敬的感受是什麼樣啊?
真是有點頭腦發昏,眼睛發花,不知往哪兒看好了的感覺。
或許,這種難受勁兒,就叫做富貴逼人吧。
而再往後,更讓人彆扭的事兒還有呢。
因為新郎新娘絕對是今天的大忙人,他們要招待的人太多,來看新房的人也太多。
根本沒容張士慧和劉煒敬好好看看那些擺設,後麵很快又有一大幫人湧了進來。
這些人或許是新郎的同學,全是自來熟要鬨洞房的架勢。
一擁而上,就把一對新人圍了個嚴實,你一句我一句的開起玩笑。
不但擠得原本在屋裡的人待沒處待,被擠得東倒西歪,不得不爭先出屋。
甚至還有人開始大肆吹捧,把新郎和新娘捧得都快到天上去了。
但這些話偏偏聽到張士慧的耳朵裡卻很不受聽。
因為照說話這主兒的意思,要是買不起這些家電的人,壓根就不夠資格結婚似的。
所以那天參加完婚禮回到家,路上就和來的時候完全相反了。
張士慧和劉煒敬飽受了一天的刺激,不知為什麼都有點興致寥寥。
心裡無不酸溜溜的,不想說話。
老半天,張士慧罵了一句,“媽的”。
眼見劉煒敬詫異地望向自己,他趕緊解釋。
“我不是說你的同學,是說最後那幾個捧臭腳的小子。裝什麼大尾巴狼?得人幾根好煙抽,拿人兩包外國糖,就這麼舔溝子啊,至於嘛。什麼叫看了新房,自己的日子都覺著沒滋味了?人活著就為了有那麼幾件家電啊?”
劉煒敬倒是會說話,看出來張士慧為什麼不痛快,可偏偏裝不知道。
“嗨,有的人不就那樣嘛。你跟他們一般見識?咱倆啊,今後要結婚用不著跟他們比。我可不想跟相聲裡說的似的,當那樣的高價姑娘。”
“什麼一套家具帶沙發,二老負責看娃娃,三轉一摁加彩色,四季衣服毛的卡,無雙皮鞋有人擦,六親不認專顧家,七十塊錢多更好,八麵玲瓏會說話,酒煙不動不喝茶,十分滿意急了掐……那還是正常人嘛。”
“再說了,靠海外關係過日子又算什麼本事啊。咱倆啊連爸媽都不靠,全靠咱們自己,一下子置辦不齊,慢慢置辦唄。反正總有一天能置辦齊的。我反倒覺得那樣才有意思呢?日子一天天的不一樣,要一步到位,反倒沒勁了。”
這話很讓張士慧感動,善解人意的姑娘總是有一種觸動人心的美麗。
而同甘共苦更是感情追求的最高境界。
他忍不住拉住了女朋友的手,用高興的語氣確認。
“煒敬,你真這麼想?”
美麗的大眼睛特彆純淨。
“當然啦。難道你不是這麼想?”
“我……我……”張士慧嘿嘿樂了,摸出了一根煙來。
“我是想,總得先買個彩電才是事兒吧。其他的都能等,咱倆結婚至少先得弄個大件,我才不虧你。你覺得呢?”
走了一會兒,沒得到回應,張士慧扭頭望向劉煒敬,發現她在出神。
“喂,煒敬。”
“嗯?”
“怎麼了?神遊物外呢?”
“嗨,想點事兒。”
“想什麼呢?”
“我……想那隻表,帶王琳手上那金表,真美。原來上學的時候,她家庭情況特彆不好,天天吃窩頭鹹菜。沒想到現在倒成了闊人了。她還挺有福氣的……”
“……”
這次輪到張士慧沒話了。
他情緒再次轉變,狠狠的嘬了一口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