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天人(1 / 1)

湍急的河水從山峽間奔騰而過,兩岸山石濺起陣陣水花,絲絲飄落臉上,很是清涼。

不過,看著被浸在河水中竹籠裡的兩個小小身影,是一個小男孩兒和一個小女孩兒,陸寧眉頭簇緊。

小男孩兒和小女孩兒惶恐無助,看著水漸漸沒過胸口,他倆嚇得哭都哭不出來,隻是極為無助的看著岸上的眾人。

旁側一名又高又黑頭上戴著高高黑布團帽子的壯漢,看出陸寧麵色不愉,忙在旁嘰裡咕嚕解釋。

壯漢是鐵容甸部的頭人阿丁,已經臣服,被封為鐵容男。

近月時間,陸寧已經在滇東走訪了十幾個部落。

隨行的隻剩下作為通譯及宣慰使的朱凡臣以及五名婢女,陸生年已經回了褒州,整合歸順各部派去褒州勤王的各部勇壯。

同時,也是防備楊氏來攻打褒州。

而同時,從川蜀來的一營重火槍營也抵達了褒州。

這是陸寧準備入滇後動員的一營軍馬,也是陸寧平定大理擬動用的僅有的齊軍兵力。

這支重火繩槍營都是未婚青壯,原本就準備平定大理後派駐在羊苴咩城作為威懾力量,他們也不會去剿滅平叛等等,有什麼亂動的話就是固守羊苴咩城。

守城來說,重火槍營的威力不言而喻。

而陸寧現今做了“鎮南王”,這支重火槍營自成為王府直屬的扈衛力量,陸寧也準備令他們娶本地女子,在羊苴咩城安家,其子孫世襲火槍扈從,凡選中者成為真正的職業軍人,每日訓練體力格鬥技巧火槍操控便是,當然,若訓練不合格者,也分分鐘被開除軍籍,是一種具有競爭性質的軍戶,而不是朝廷完全供養的鐵飯碗,不然,很容易變成八旗子弟。

現今這支重火槍營便是固守褒州,如此陸寧收服滇東各部也沒有後顧之憂,相信以建昌四部、絳部等等以及越來越多的各部勇壯聚集褒州,便是楊氏大舉來襲,也能令其頭破血流。

而陸寧就帶了朱丹臣和五個婢子穿行滇東,往往就是從一個部落到另一個部落時,由歸順的部落頭人領勇壯相隨,而其也必定和相鄰部落有交集,可以介紹陸寧的身份,至於警戒之意,很多時候已經形同虛設。

陸寧在這些部落,或用火槍懾服,或亮刀劍弓弩布武,無不將這些部落收拾的服服帖帖。

來鐵容甸部,陸寧是由收服的納樓部勇壯護送,而鐵容甸部的阿丁歸順後,納樓部勇壯回轉,更會聚集族人去褒州,陸寧再來七溪部,便是阿丁率領勇壯相隨了。

這一路,五個越南婢女也跟得上,叫苦不迭的就是朱丹臣了,有時候,陸寧便拎著他腰帶行路,令他又窘迫又受寵若驚,更慚愧無地。

現今,他可是徹底知道這位“鎮南王”到底是什麼人物了,有大齊那無堅不摧的神奇火器,更是勇武無敵,百發百中的神箭手,刀劍無敵的武鬥家。

丹嘉等五名越南婢女,在陸寧麵前更已經變得卑微無比,怕丹嘉不知道後怕了多久,如果真要謀害陸寧的話,她五個,早就沒了性命。

現今跟隨的這鐵容甸部頭人阿丁,就是被陸寧一劍險些削去頭顱,現今對陸寧,滿身心的恭敬佩服。

而距離鐵容甸部的七溪部,便是不能和大理語言共通的部族之一,他們的土語,和鐵容甸部有相通之處,是以,可以通過阿丁,翻譯成朱丹臣懂的語言,再轉述給陸寧。

此時,阿丁嘰裡呱啦說著,朱丹臣在旁翻譯,“殿下,他說這是七溪部的習俗,每十年都要選一對兒族中最俊美的男童女童獻祭阿裡瑪,也就是河神,因為七溪部漁獵為主,他們認為,是河神賜予的他們的生命和一切所需。”

陸寧擺擺手:“將人救上來。”

朱丹臣呆了呆,便對旁側阿丁嘰裡咕嚕說起來。

阿丁立時連連搖頭,分辯著什麼。

陸寧不用朱丹臣翻譯也知道他說什麼,自是說會惹惱七溪部的人。

七溪部聚居在藤條河山穀深處,平素和外界聯係很少,群落比較淳樸,但也很可怕,如果觸犯了他們的禁忌,會遭到很殘酷的報複。

而將他們送給河神的祭品給解救出來,顯然會觸怒整個族群。

朱丹臣正要和陸寧通譯阿丁的言語,陸寧擺擺手,道:“下去救人!”

朱丹臣為難的看向阿丁。

阿丁顯然明白了陸寧什麼意思,咬咬牙,對身後吆喝一聲,他身後勇壯,很多本就是**著身子,此次有兩個善遊水的漢子立時噗通跳下水向竹籠遊去。

而其餘鐵容甸部勇壯都拔出腰間利器,如臨大敵般做警戒狀,阿丁和他的部眾自知道此舉幾乎等於向七溪部宣戰,但見陸寧堅持如此,阿丁便令部眾做好和七溪部廝殺的準備。

陸寧看向遠方,一處叢林中,樹枝抖動,顯然有人正奔跑而去。

獻祭河神時,按照七溪部的傳統,諸人回避,但會留下一名類似盯梢人的意思,監視祭品被河水吞噬,現今跑回去報信的應該就是所謂盯梢人了。

指了指河岸一處空曠地,陸寧道:“我們去那邊兒。”

這裡是七溪部的地盤,他們對地形了若指掌,在叢林附近爆發衝突的話對己方不利,空曠地,地形因素影響變小。

主要是自己一意孤行,儘量不能令鐵容勇壯出現傷亡的情況。

河灘處,鵝卵石很多,陸寧等百餘人在這裡分散,童男童女被抱到陸寧麵前,兩人都怯怯的極為駭怕,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想將他兩個怎樣,但至少不用被河水淹死或者說被河神吞噬,兩人又隱隱很感激這些人。

陸寧揉揉鼻子,其實到了明代初期,官方還有活祭現象,當然,明代對華夏文明來說,某種程度上在很多方麵發生了倒退,可不管怎麼說,現在要這些土蠻部落停止活祭,難度不言而喻,隻是自己見到了,就不能讓這兩個小小孩童在自己眼前被以極為愚昧的理由活活淹死。

也沒和兩個小孩兒說什麼,七溪部語言不和大理相通,自己說完,要朱丹臣翻譯給阿丁,再由阿丁和他們溝通,而雙方溝通,隻是統一語係語音略微接近,也要比比劃劃才行,並不是太直接的語音相通,如此,隻怕自己本意都變了,簡單一句話都如此,也太費勁。

……

大概半個時辰後,遠方叢林驚鳥飛起。

鐵容勇壯們,立時紛紛舉起手中利刃,有弓弩的,弩箭上弦。

叢林中,湧出黑壓壓數百野人,頭上蒿草裝飾,身上也多披樹葉和獸皮,雖然個頭大多不高,但各個肌肉虯結,皮膚黝黑發亮,好似抹了油一般。

陸寧正要走出人群迎上去,卻不想,那本來呆坐在河灘上的小小女童跳起來,拉著男童躲在了他身後,她看向七溪部來人的目光裡,滿是驚懼,還呢喃著什麼。

阿丁看到這一幕呆了呆,便對朱丹臣嘰裡咕嚕說了一句。

朱丹臣對陸寧道:“殿下,這小兒念叨著兄長之類的話語,來得七溪野人裡,應該有她兄長。”說到這兒,朱丹臣輕輕歎口氣。

看這女童模樣,顯然在將她捆綁關入竹籠送入河水浸死的過程中,她原本很信任的兄長,反而突然變成了幫凶,令她小小心靈倍受傷害,現今見到她以前的族人、親人,反而越發駭怕。

陸寧回頭看了她一眼,心下也歎息,現今對後世來說,是個很野蠻的世界,對平民百姓來說,比她這種遭遇慘百倍的也所在多有。

當然,中原核心區域,漸漸承平,百姓們的生活就算談不上富足,但能平安活著,就算偶爾被官宦地主富豪欺壓,但比起幾十年前動蕩時期,便如天堂一般了。

可惜,自己沒什麼快進鍵,怕有生之年,也見不到民生發生質變是怎樣的情形了。

琢磨著,陸寧慢慢邁步走出人群,阿丁跟在了他身旁。

朱丹臣也乍著膽子跟在了後麵。

陸寧卻對他回頭一笑:“不用你翻譯,他們便會明白我的意思。”

朱丹臣正不知道陸寧此言何意,卻突然就覺得眼前一花,阿丁也覺得身旁突然一條黑影掠過。

下一刻,百步外的七溪蠻們已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阿丁反應過來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卻見陸寧青衫飄飄,已經在七溪蠻中,手中一柄寒森森長劍,架在七溪蠻首領脖頸上,這名首領,頭上蒿草最長,群蠻也眾星捧月一般,倒是目標明顯。

又“嘭”一聲巨響,硝煙彌漫,慘叫一聲,有人翻身栽倒,陸寧身遭群蠻嚇得屁滾尿流。

卻是陸寧左手持火銃,對著一名暗中舉起吹管想偷襲自己的蠻子來了一下。

那土蠻立時慘叫一聲摔倒,胸口血肉模糊,當場斃命,死狀極為可怖。

便是長劍橫在脖頸上時仍極為倨傲的七溪蠻首領,此時也臉色大變,滿是懼色。

而遠遠看著一人便將七溪蠻徹底震懾住的陸寧身影,這真是天人降世一般的神秘人物,現今他們的擁立之主,阿丁及其部眾眼中都有一種狂熱的膜拜。

朱丹臣倒是麻木了,甚至隱隱覺得,這位鎮南王殿下就是在大理稱帝,好像,自己也會追隨他。

丹嘉等五名越南婢女,互相對望,都各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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