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古諸神朝，尋到了飛仙之路？”

王青根本不敢相信，但李重玄如此說，必定有其道理，不可能信口胡來。

李重玄聽出他語氣裡的意思，卻苦笑著搖搖頭：

“應該隻是一個嘗試罷了。

在屬於諸神朝的年代，他們窮儘了法子，搜羅了無數珍稀靈物，一代一代，無論他們的封號大神尊有多強大，卻始終沒法觸及更高的境界。

不過在遠古年代過去大半之後，那些已經覆滅的神朝餘孽，有了個新的想法。

他們認為，如果有人能夠彙聚所有神朝的國運，在離天外最近的虛空之中，打造一座仙朝，那麼就有機會，以人道接天道，打通真正的飛仙之路。”

王青張了張嘴，透過大端聖殿，看向外頭鱗次櫛比的宮殿群，猜出這諸朝星路接續之地，可能就是他們打造仙朝，最初的根基。

他忽然想起當初經曆的神都之戰，忍不住問道：

“當初那些神朝餘孽和上古道宗勾結，一道覆滅了大端國祚，又是為什麼？按照他們的設想，理應讓神朝年代延續越久越好，積攢的國運也越濃鬱，不是麼？”

李重玄站起身來，沉默了一陣，才同王青解釋道：

“我也並不知道他們的計算，隻是打造仙朝，絕沒有那麼簡單，有許多時機和節點，似乎是不容錯過的。

也許，他們認為遠古神朝年代，在哀皇帝手上覆滅，才是最適合的時機罷，又或者上古煉氣大宗，已經強大到不容他們抉擇，而且……”

李重玄走到聖殿門口，看向這片地界：

“師弟，你可知道我們足下這一片地界，是如何立足虛空之中的麼？它既不是元始遺地，也不是虛空禁製，它實實在在是一片新大陸，一片突兀矗立在虛空之中的大陸，而且能夠連通諸神朝的星路，勾連諸神朝的國運。

我們身處的這些殿宇，就是國運彙聚而成，你看我大端的聖殿乃是最巍峨之一，監國皇太女百萬年的堅守，終究是有所得。

而隨著國運彙聚起來，也隨著他們的謀劃一步一步實現，這處地界甚至還會自行生長，直到有一天，成為一座真正的，能夠不再依附於元始大陸的仙朝！”

王青眼睛驟然瞪大，忍不住失聲喊道：

“他們根本不是想要飛仙，也不相信能夠飛仙。

他們隻是想要在元始大陸之上，僭建一處‘仙界’，然後身居其中，假作仙人！

瘋了，真是瘋了！”

說到此處，王青又打了個激靈，瞪著眼睛看向李重玄：

“你說這處地界，還會自行成長，難道，難道——”

李重玄看了他一陣，點點頭，證實了王青的猜測：

“整個仙朝根基，便是用遠古年代，最後九座神朝的末代聖皇之軀體，煉成的。

特彆是大端哀皇帝，作為神朝年代最後一任聖皇，他是九具聖皇真軀的核心。

當初那些遠古餘孽和上古道門勾結一氣，藏身於聖神道的擎天聖門中，趁哀皇帝不察，一氣湧出來十數位頂尖封號大尊，眨眼間將他徹底製住，煉成非生非死之境。

也是從那會兒開始，他們才著手建造眼前這一片仙朝根基，幾乎花費整個上古年代，連許多封號大尊都湮滅在時光塵埃當中。”

李重玄見王青看了又看，露出難以理解的神情，又為他解釋道：

“師弟，我們如今所見到的，不過是一處仙天虛相，並沒有封號大尊駐留。

真正的仙朝，在他們設想當中，足足有三十三層仙天，代表著遠古年代三十三座神朝……如今他們也不過煉成一層仙天，其餘三十二層，隻是如眼前這般的虛相罷了。”

王青默默良久，呼出一口氣來，道：

“但種子已經種下，框架也已經搭好，接下來隻需要填充內容，就可靜待全部三十三層仙天自行生長而成。

屆時那些人高居重天，主宰萬物，不在諸古之中更迭輪回，所有一切明麵上的、潛藏著的，自從天地開辟以來的各種勢力，都要匍匐在下，懇求憐憫。”

李重玄袍角無風自起：

“是啊，所謂天地大劫，或許便是一場終極決戰。

天外來客、此界人祖、古姓血裔、太古道君，神朝帝族、煉氣大士，仙宗掌尊……這些勢力，此起彼伏，各掌一個年代，卻從來不曾真正主宰過元始世界。

他們都在等待，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真正壓服所有人，一個真正唯我獨尊的機會。”

王青喃喃接過話頭：

“那一個機會的儘頭，也許就是飛仙門戶了吧！

但他們恐怕已經分不清，自己追逐的，究竟還是不是飛仙而去。

手段已經成為執念，過程替代了結局，無數次絕望，已然讓他們拒絕去思考。

李師兄，你呢？

你開辟了鎮古道場，塔印兩身一體，有橫壓古往今來所有人的雄心；你繼承了大端國祚，卻踩踏著端哀聖皇的軀體煉製的大陸……師兄，在這場天地大劫之中，你要如何自處呢？”

李重玄沉默無言，久久不語。

王青歎了一聲，或許李師兄自己，也還沒有想明白，畢竟他如今雖然成就神尊，卻還遠遠不夠，根本無法自主。

他搖搖頭，轉了個話題：

“李師兄，我們斬殺了那十五位神尊，不會有什麼後患吧？”

李重玄搖搖頭道：

“師弟不必擔憂，大傲、大尹和大金，這三座神朝，國運微弱，才會鋌而走險，想要斬殺為兄，奪走一部分大端神朝的國運，使他們有更多底氣，參與到仙朝計劃當中。

想來他們也籌謀許久，等到一個大尊無瑕垂顧的機會，將我等堵在這處仙天虛相，倚強淩弱。”

說到此處，李重玄也忍不住笑道：

“可他們卻想不到，師弟你會神兵天降，而且手段驚人至極。一番籌謀，反倒葬送了他們最後一點生機，使三家神朝的大尊，救之不及。

如今一切塵埃落定，他們弱者越弱，我們強者越強。

現在需要擔心的，已經是他們了，等霍光大將軍、雲大統領、淵親王騰出手來……！”

王青聽李重玄這般說，心裡明白，這些神尊級數的今古聖皇，雖然位號最尊，但想要真正主宰神朝大事，還需要等他們也突破至封號大尊境界。

否則如剛才戰死的三尊今古聖皇，根本不會有人為他們儘起勢力，征伐敵國。

一日不成封號大尊，縱然戰死，也不過是換一個人去坐那個位置而已。

他不由道：

“李師兄，你如今的頭號大事，還是要想辦法突破封號大尊才是。”

李重玄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他看向王青道：

“王師弟，我恰好有一事要向你求教。

昔日你曾言及，在法域之中，闖入過一片荒古年代的時空碎片，遇見過一位白衣大妖尊，為兄想請師弟給指個路，看看能否尋到那一處碎片。

此事對我提升鎮古道場有大用，也是我邁向封號大尊之境的必由之路。”

王青點點頭，並不感到意外。

鎮古，鎮古，不曾見識過五古，又如何去鎮壓？

李重玄開辟元嬰道場時，乃是一座煊煊赫赫的三十三層天王塔，統轄一切天王、人皇、地聖，極為高調，是真正體現他野心的模樣。

不過後來他又將道場煉出第二相來，便是一枚大印，樸實穩重了許多。

但其上卻刻了兩個大字——鎮古。

天王塔、鎮古印，即所謂內聖外王爾！

這樣一座無上道場，想要煉出真正的威力來，必須得往來五古、縱橫兩域，見識天絕地極、青冥九幽，才得成就。

而荒古年代的時空碎片，留存下來的極少，李重玄會向王青求教，自是理所當然。

隻是王青卻替他憂心不已：

“那處荒古年代的時空碎片，乃是在一條不斷變換的時空之路上，小弟當年也是機緣巧合才闖了進去，便是指點我前去的師門尊長，多次來去，也無緣進入其中。

縱然我將路線說給師兄，你也未必篤定能見著啊。”

李重玄倒是灑脫，笑言道：

“這世上哪有十成十的篤定，為兄能從師弟你這裡得了一條線索，已經是機緣不淺，怎麼能強求？”

王青想想也是，李重玄這等主角人物，看似比葉飛、陳楓、蘇凡他們要遜色一些，但他為一朝聖皇，未到時機，就要龍潛於淵，並不是成色不夠。

其他人或許難以找到那處時空碎片，李重玄卻是大有可能才對。

他於是也不多說，就將那條時空之路的方位、路線，都一一說給李重玄聽。

反正越宗丞已經取走了元始遺地和兩頭界獸，這條時空之路對四明山也沒了意義，王青倒不需要和宗門報備。

李重玄得了路線，也是難掩喜色，自從和王青第七龍門一彆，他先是得了三道天玄靈機，又將修為提升到化神之境……一路奔忙，不曾耽擱半日。

若是能夠將那一枚時空碎片得手，他的道場便會出現一次質變，大有可能直入大神尊之境。

道場位格，也將提升到和一些頂尖道場相提並論的程度，徹底脫離落後半步的尷尬。

相對於劍界、太初界，無論是王青自己的龍凰巨城，還是李重玄的鎮古道場，都要看個人的積累和際遇，無法一蹴而就，不是先天就足夠強大的。

所以彆看李重玄如今看似差了些，但是等他把道場提升上來，必會震驚世人。

而且對於李重玄來說，這一步邁出，還有其它意義。

許多大端神朝的底蘊，譬如《平天聖王功》裡的攻伐手段，譬如和雙睛鸞的血脈和鳴……到了大神尊之境，他才能真正發揮出威力來。

屆時他大概率會掌握大尊級數的戰力，又倚仗聖皇之尊，在仙朝計劃當中，將開始掌握真正的決斷之權。

而那權力，反過來又會為他的修行提供便利，彼此促進，他成就封號大尊的時間，也會大大縮短。

王青見他神色淡然，並不患得患失，也是讚歎不已，不再替他憂心，而是問起“奪龍門”之事：

“李師兄，你在今古法統之內，還有身份，此次奪龍門，天劍仙城必得要儘出精銳，你恐怕逃不過吧。”

李重玄點點頭：

“我已經從景知白那裡得到消息，他邀我一同去你家仙城，我也答應下來。

等我去尋完這一枚時空印記，就會通過星路去往四明仙城，彼時你我兄弟，還有並肩作戰的機會。

哦對了，自然還有蘇道友，和你的兩位親師兄。”

王青連連點頭。

心下卻又是快活又是痛苦。

快活的是，有這麼多主角兒幫手，當不至於會輸；痛苦的則是，主角們各個都自帶麻煩，他們如今聚在一處，還不知道有什麼天大麻煩會找上門來。

李重玄見他神色糾結，還以為他在為好哥哥太多頭疼，也不去安慰他，而是說起柯婉兒來：

“柯婉兒已經被羲皇封為郡主，早些時日也將道場開辟成功，得傳真本《重明武德功》，淵親王還將武德圖景對她開放。”

王青有些驚喜，柯婉兒溫溫柔柔的，這性子全然不像個有造化的，沒想到還有後續劇情展開，他好奇問道：

“柯師姐還陪伴在羲皇身側麼？”

李重玄點點頭，歎了一聲：

“羲皇多年孤苦，有柯婉兒陪伴她，也是一種慰藉。”

王青也是頗為理解。

羲皇可不是妃若華那等靈寶，她縱然可以沉睡，觀念上卻和靈寶有本質不同，需得花費更大的毅力和堅持，才能夠不在時光中朽滅。

“李師兄，你若是見著柯師姐，記得和她說一聲，宗門之中尚有許多好友記掛她，譬如袁師姐、李師姐她們，請她有空了，可以回仙城看看。

我四明山如今闊綽的很，神尊就有好幾個，並不需要留她出力，她隨時可以返回端羲聖墓去的。”

李重玄自然應下，又問王青可是要繼續回返四明仙城，他可將王青送回大雲星路去。

王青點頭點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李師兄，昔年你將先蠶壇從天劍宗諸派地界挪移出來，卻還在天劍法域之內，與本宗相隔太遠，不好打理。

不知道可有法子，將它牽引到我四明法域裡頭去？”

李重玄眨眨眼，一拍腦門，滿懷歉意道：

“此事是我想漏了，當初時間不足，我也沒有想到此處。師弟你放心便是，等我去四明仙城尋你時，必定將先蠶壇一道牽引過去。”

王青連忙拱手拜了一拜，謝過李重玄。

要將一座偌大的先蠶壇，跨越千萬裡疆域，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也就是先蠶壇作為大端祭壇的一部分，還是神聖功德碑常年坐落之地，才有操作餘地，不過必定要勞累李重玄一番了。

王青得了準信，便開口告辭：

“師弟我就先去打理一下，囑咐她們屆時不必慌亂。”

李重玄也不留他，將他送回大雲星路前，把臂叮囑道：

“一路小心，四明再會。”

王青灑脫笑了幾聲，揚聲道：

“兄長務必要得償所願再來，小弟當掃榻以待！”

言畢，便投身回了大雲星路，尋了個方向，朝著天劍法域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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