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善長身居高位,久居朝堂,對朝廷的爾虞我詐,陰謀權謀的經驗是無比豐富的。
官場之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最複雜的,摻雜著複雜的利益糾葛。其中因為利益而生出的真真假假更是讓旁觀者難以參悟透。
但是陸善長做夢都沒有想到,陸錚還隱藏有這樣的關係和手段,陸錚和戴皋之間竟然存在著某種默契?
這實在是太悚人聽聞,太不可思議了!陸善長真是久久無法平靜,一整夜睡覺都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要知道戴皋這個人啊……眼下的大康這個人的權勢之大,可以說已經到了巔峰。滿朝文武皆戴相門生,這樣恐怖的存在以陸善長的這點資源,他壓根兒連反抗的心思難以生出來。
想想江南的張家,戴皋隻不過隨便動動,張家便全家覆滅,其擁有的可怕能量,讓人為之膽寒。這一次陸家局麵岌岌可危,陸善長一度認為是陸錚激怒了戴皋,戴皋必然要拿陸家開刀,讓陸家步張家的後塵才肯善罷甘休。
所以陸善長病急亂投醫這才讓陸倫和陸長河聯係,讓陸錚拜陸長河為義父,以此來巴結這位懸鏡司的首尊,從而讓陸家得到庇護,免遭滅頂之災。
陸善長做夢都沒想到,事情根本就不是如此,眼下的這種局麵竟然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寶貝孫子和戴皋之間有了默契,故意營造出的這種狀態。
戴皋作出一副張牙舞爪的樣子,其實不過是虛張聲勢,讓天下人都覺得他和陸錚之間的關係不共戴天,不可調和。而陸錚也是毫不示弱,見到誰都大罵戴皋大奸臣,大蛀蟲,那架勢和戴皋簡直就是勢不兩立,可是事情真的是如此麼?
原來事情根本不是那樣呢,那些所謂的不共戴天不過是外人看的,真要不共戴天,陸錚怎麼可能次次都在法源寺私會戴小靜?
真要是不共戴天,當初戴皋怎麼可能滅了張家而不直接對陸家動手?以他的權勢要把陸家掃平那也是易如反掌,根本不值一提呢!
陸善長有所領悟,漸漸的找到了一些端倪,他想想自己的孫兒陸錚,其初來京城籍籍無名,一個江南的解元算什麼?京城藏龍臥虎,進士滿地走,至於探花、榜眼、探花也有不少。
至於說到家境,陸錚江南陸家庶子的身份那更是不入流,可是為什麼陸錚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能名揚京城?
說一千,道一萬,一切都是因為戴相府的原因,倘若不是陸錚和戴皋之間的不共戴天,陸錚斷然不可能有眼下的名聲。
起初,雙方之間的矛盾和芥蒂肯定是真的,甚至陸錚因此被逼到西北,這都是兩人矛盾的激發。而當陸錚從西北回來之後,情況絕對已經出現了微妙的變化,尤其是陸錚和戴家小姐戴小靜總是在法源寺私會,到了這一步,戴皋和陸錚真還是水火不容的生死仇人麼?
正如陸錚所說,戴皋能擁有現在的名聲也是身不由已。他想要權力,就要放棄自己的名聲,甚至讓自己聲名狼藉。因為歆德帝不能容忍一個沒有汙點,德高望重的宰相掌權,因為那樣的話,很可能讓皇權旁落。
而對陸錚來說,陸錚需要快速的確立自己的地位,需要在年輕人中脫穎而出,有什麼比把戴皋當靶子更快捷簡單的呢?
天下都畏懼戴皋,天下的讀書人明知戴皋是大奸臣,是大蛀蟲,卻沒有一個人挺身而出,唯有陸錚擁有這等勇氣和膽識,陸錚能不脫穎而出?
所以,很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那便是無論是陸錚還是戴皋,其實彼此是有共同利益的!當然,這樣的共同利益需要建立在一個不能撼動的基礎之上。
現在對戴皋來說,他自己的年紀已經大了,生了個兒子不怎麼爭氣,想要繼承他的衣缽不太可能,除此之外膝下隻有一女,戴小靜偏偏對陸錚又情有獨鐘,這便是陸錚和戴皋之間共同利益的不可撼動的基礎。
有了這個基礎,戴皋便可以保障就算他最終死無葬生之地了,他的女兒和兒子還能得到保全,戴家還能後繼有人。
陸善長輾轉反側想了一夜,他終於將其中的一些關節想清楚,想明白了,一時心中既震驚又興奮又忐忑害怕。
震驚是因為他雖然知道陸錚不凡,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可是他萬萬想不到陸錚竟然厲害到了這種程度,竟然能夠將陽謀運用到這樣的地步。
而興奮則是陸錚擁有了這樣的底牌,於他而言簡直就是立於不敗之地之地,瞧瞧整個京城,陸錚現在是陸善長的義子,和戴皋之間又有默契,皇上對他刮目相看,十分的器重,這樣的年輕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前途?這樣的年輕人想不出人頭地都困難,這樣也意味著陸家的未來將是一片大好。
至於陸善長所忐忑害怕的則是,陸錚這樣的底牌萬萬要保密,絕對不能有絲毫的泄露。倘若這樣的消息一旦被其他人知道,那不啻於捅破天。
歆德帝如此多疑,如此的敏感,陸錚和戴皋犯的可以說是欺君之罪,一旦走漏的風聲,那可真要掉腦袋的。
所以陸善長告誡自己,這件事情隻能他自己一個人知道,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能透露出絲毫,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
陸錚和陸善長的長談,讓他在陸家得到了徹底的解放,在陸善長的嗬護之下,他在陸家成為了地位超然的存在。除了陸善長之外,其他任何人連和他談話的資格都沒有,至於陸謙還想著抖一抖父親威風的可能,那更是天荒夜談。
陸錚說要去法源寺,那整個陸家都得為此動起來,陸錚倘若說想摘天上的星星,那陸家上下可能所有人都得去想辦法搭建梯子,陸錚現在就是陸家的天,他的一句話便是指令,所有人都得無條件的遵從!
陸錚當然不會帶很多人,隻是童子趕車,影兒和聶小奴兩個丫頭跟著,一行四人低調隱秘的到了法源寺後山。
法源寺後山有專門的彆院,前麵雖然是寺,後麵彆有洞天,一幢幢獨門彆院裝飾奢侈豪華,敢情這都是京城的貴人們捐修的,平日裡去那邊小住的也皆是京城的貴人名流。
陸錚住進了一幢彆墅,這便是戴小靜的產業,當然,陸錚占據了院子不久,戴小靜也如約而來,看這丫頭,現在整個人的氣色真是大好了,那模樣美若天女,明眸善睞,羞殺蕊珠宮女……
“小靜,你可來了麼?正如我說,紅袖添香才好讀書麼!”陸錚笑嘻嘻的在院子裡站著,目光瞧著眼前的女孩兒。
他和戴小靜早已經熟悉無比,戴小靜也不似尋常人家女子那麼多扭捏拘束,她自幼生病,經曆過不知多少生與死的考驗,因而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
在男女方麵,她也沒有那麼多禁忌和束縛,心思單純簡單,性子直接跳脫。但饒是如此,陸錚這話一出,還是讓她臉上染上紅霞,忍不住啐了陸錚一口:
“就你這般會輕薄,一點也不像是謙謙君子!”
“對了,眼下這幾個月,你可要安心讀書,再也不能問外麵的事情。我和主持已經說了,在春闈之前,這後山閉門了,這裡將與世隔絕!”戴小靜道。
陸錚道:“小靜,哎呀呀,看來你是聽到什麼消息了是不是?定然是你們戴相府已經組織了門生恐怕要針對我吧!”
戴小靜灑然一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彆以為你有點名氣就一定能在會試金榜題名,再說了,就算會試有名,在殿試之上,能不能一定得中三甲?隻怕以你現在的名聲,中不了狀元也會被人背後議論嘍!”
陸錚歎口氣道:“真是人怕出名豬怕壯,我名聲大了,壓力反而大了,難啊!”
“所以啊,你就得閉關認真讀書,現在還來得及!你放心,餓不了你呢!”戴小靜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頗為古怪,陸錚看向她,兩人四目對視的時候,她甚至還眨了眨眼睛,那神色真是惹人無限遐思。
這是隻有兩人懂的語言,法源寺乃佛門重地,自然禁忌葷腥,可是這些戒律對小隻饞貓來說又能算得了什麼?陸錚便對戴小靜說過,酒肉穿腸過,我佛在心中。現在這句話也已經被戴小靜視為了圭臬呢!
外麵總是傳陸錚和戴小靜在法源寺私會,傳得神乎其神,有鼻子有眼,其實很多時候,兩人不過是在法源寺合力的研究一隻地道的燒雞,僅此而已!
一對年輕人,都像是沒心沒肺的樣子,今朝有肉今朝吃,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年是什麼樣子,未來又是什麼樣子,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鴻溝有多難以逾越,他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呢!
沒有什麼煩惱是一隻燒雞解決不了的,如果一隻燒雞解決不了,那就兩隻燒雞來解決……小饞貓的世界尋常女子哪裡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