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錚時常能出驚人之語,比如這一句“友誼第一,比賽第二”讓本來有些尷尬的齊王瞬間心情舒暢。
今日這場比賽勝負的確並不重要,這是龍兆睿對陸錚的一次示好,雙方能通過這個機會拉近彼此的關係這才是最重要的呢!
陸錚眼見龍兆睿神色恢複正常,當即道:“齊王殿下,今日我在軍中被了薄宴,還望齊王殿下一定要賞光!我們城防營雖然隻有區區幾千人,可是也是在五軍都督府的統帥之下!不瞞殿下,我軍中的眾多將領都是殿下的忠實擁躉,殿下倘若能和大家一起同樂,將士們必然士氣大漲,馬上要到的蹴鞠大賽,我們城防營一定能再創佳績!”
陸錚倒向齊王是既定策略,而齊王拉攏陸錚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重大舉措,雙方的接觸可以說是郎有情來妾有意,自然是一拍即合。
龍兆睿哈哈笑道:“好,好個城防營,我期待著將士們在蹴鞠大賽上的精彩表現!走,喝酒去,今日我和將士們一起同樂!”
陸錚領著龍兆睿,殿下和將士們一起喝酒吃肉,雙方相處得極其融洽,酒過三巡,龍兆睿湊到陸錚身邊道:
“陸錚大人年紀輕輕卻急受父王的器重,前途無可限量啊!像陸大人這樣的人才,想來定然頗受歡迎!隻是本王有一件事頗有疑惑,那便是陸大人本來可以在通政司大展才華,從而一蹴而就,得以更上一層樓。為何大人卻偏偏執著於城防營?
而今的世道,重文輕武,陸大人這樣的選擇似乎有些不明智啊!”
陸錚微微愣了一下,啞然失笑,道:“不敢瞞齊王殿下,陸某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公主殿下對陸某頗有誤會,在秀水街赫然要置我於死地,後來經過我多方斡旋,雖然關係有所緩解,可是畢竟芥蒂已深了。
如今朝中,太子監國,秦王當道,無論太子還是秦王,都偏聽公主的一麵之詞,以我區區從四品通政司副使的微薄力量,彆說是乾出成績來,隻怕稍微有點差錯,就要墮入萬劫不複之境。所以,微臣著力在城防營辦差,也是無奈之舉!”
陸錚說得十分坦然,將自己的處境毫不隱瞞,齊王歎口氣道:“我這個妹妹啊,真是太胡鬨了,不怕陸大人笑話,我雖然是長兄,卻也對她無能為力,可歎啊!本王和陸大人一樣,隻能在軍中乾點事情,其他的事情也是無從談起,真是慚愧!”
陸錚淡淡一笑,道:“殿下,您在朝中沒有根基,無需太急於求成。眼下京中的局麵,乍看似乎是太子和秦王出儘風頭,其實一切還是皇上在掌控。彆看陛下每日在深宮之中足不出戶,可是天下的事情都在他老人家心中裝著呢!太子能監國,秦王能參政也不過近些日子的事情。殿下想想兩年之前,當初朝中是什麼光景?”
陸錚這話一說,齊王微微愣了一下,旋即臉上露出振奮之色。的確,兩年之前朝中的光景和現在完全不同,那個時候皇子根本沒有實權,朝中的大小官吏沒有人把太子和秦王和他龍兆睿放在眼裡。
那個時候的朝廷是戴皋一人權傾朝野,一言九鼎,戴相的赫赫權勢,至今回憶起來都讓人側目心驚。然而短短的一年光景,朝廷的局麵便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從這個角度來看,陸錚一語說到根本,都是陛下在掌控局麵。
陸錚的意思很明白,現在秦王和太子得意,那是陛下的意思。說不定哪一天陛下意圖改變,齊王便能翻身了呢!龍兆睿本來情緒十分低落,他聽到了陸錚這一番言論,他心中哪裡能不高興?
龍兆睿心情大好,當即也就沒有王爺的矜持了,立刻道:“陸大人,本王駑鈍啊,很多事情想不通透,很多事情看不明白,還希望陸大人能夠經常不吝賜教,本王必然不辜負陸大人!”
龍兆睿這話就有點赤裸裸的拉攏了,倘若是以前陸錚斷然不會這麼快就有決斷,在他看來天下既然是陛下的,他終於陛下便行了,何必在幾位皇子之間站隊?
可是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陸錚已經看明白了歆德帝的遊戲,他也找到了自己在這個遊戲中應該扮演的角色,這種情況下,龍兆睿主動示好,他還等什麼呢?
當即道:“齊王殿下太客氣了,你我一見如故,殿下但有吩咐,陸某豈敢不從?殿下放心,陸某彆的特長沒有,尤其擅長在夾縫中求生存。殿下現在的處境尷尬,太子和秦王出儘了風頭,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殿下如果信得過陸某,陸某保證在兩年之內,殿下也能有和他們兩位叫板角力的資本……”
陸錚慨然接受了龍兆睿的拉攏,龍兆睿整個人都愣住了,這樣的事情是他根本不敢想的,旋即,他的內心便極度的興奮,他能得到陸錚這樣的天下第一才子,誰說他齊王就沒有爭的機會?
一瞬間,本來頗為消沉的龍兆睿變得眉飛色舞起來,他端起酒杯,道:“陸大人,其他的話就不說了,我是個武人,隻知道喝酒,一切情誼就在這杯酒中,這杯酒我乾了!”
龍兆睿說完,仰頭將一杯酒乾了下去,陸錚也是一笑,道:“殿下,陸某雖然有才子之名,可是對軍務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從西北到京城,陸某累受皇恩,從未敢有所辜負,我堅信,陸某也不會辜負殿下!”
陸錚這話口吻可以說不小,他的意思是從京城到西北,他從來就沒有吃過敗仗。那個時候他和戴皋相鬥,所有人都隻當他是螳臂當車,沒有一個人看好他,可是那又如何?陸錚在西北從九品官兒一直乾到五品官,不過兩年的光景。
他以文官的身份,一人率領數千步卒麵對突厥鐵騎戰而不敗,這一戰可以說名揚天下。這樣的大能有說這話的資格。
而他的這番話落入到龍兆睿的耳中,無疑讓龍兆睿的信心更足,隻覺得今日這一場蹴鞠賽實在是太及時,太值得了。
當即兩人也不再多說話,頻頻舉杯對飲,飲到酣處,龍兆睿親自擊鼓放歌,卻是唱的陸錚之作《出塞》,龍兆睿年蓋不惑,聲音沙啞滄桑,這一曲唱起來,極有蒼涼的意境,一時全場雅雀無聲,都沉浸在了這詩的美妙意境之中。
陸錚看著這個比自己大了二十出頭的親王,心中也有很多的感歎。齊王本來是長子,可是卻一直不被重用,從他未被立為太子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的尷尬處境。
所以他自幼便習武,自幼便刻意的去接觸兵事,長大之後長期不在京城而是在邊軍中征戰四方。他的背後顯然是有高人的,龍兆睿這樣做,至少可以保證自己能不被邊緣化。
另外,他沒在京城,便不會參與到皇子之間的奪嫡爭鬥中,回頭不管是誰當上了皇上,隻要他龍兆睿俯首稱臣,能夠得到一輩子榮華富貴的幾率極高。
隻是天下的事情並不如人所想,歆德帝的行事風格更是不可按照常理來揣度。歆德帝不玩以前那一套了,而是把自己的一眾兒子全部提溜出來,要玩新的戲碼,在這樣的局麵下,龍兆睿便避無可避了,他不爭也得爭,局麵已經由不得他了呢!
陸錚腦子裡天馬行空,他忽然想此時此刻,在西苑深宮的哪一位神秘莫測的皇帝陛下,他的內心世界是怎樣的呢?看著自己的一幫兒子上躥下跳,鬥得如此激烈,他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陸錚終究對歆德帝的興趣更大一些,一個專心修仙煉丹的皇帝陛下,倘若真的不問朝政,那應該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因為一心不可二用呢!
可是這樣的事情在大康隻是假象,歆德帝對朝政的把控從來沒有放鬆過,他似乎熱衷於乾這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事情,怏怏大康,億兆子民,這麼多臣子還有他的一幫兒子女兒,個個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樣一個修仙的帝王,其心機和心思該是多麼的深沉?
修仙為了什麼?為了長生不死!為什麼要長生不死?顯然,咱們的皇帝陛下想的是大康的江山乃是銅鑄鐵打的江山,他永遠不死,便能永遠的掌握江山社稷,他就是大康,大康就是他,君王和社稷合二為一呢!
陸錚心中忽然生出一些害怕來,因為他心中清楚,古往今來,就沒有不死之人。修仙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是子虛烏有甚至是自欺欺人的事情。
歆德帝現在如此沉迷,隻是因為他十分堅信自己通過修煉能夠有所成,可是一旦某一天,他和陸錚一樣明白了求長生的不可能,他會怎麼做?
他會不會把大康的江山社稷也毀掉,讓所有人都為他陪葬,和他一起去投胎?陸錚想到這裡,不敢再往下想,所謂細思極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