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州守城大戰,這一戰非常的慘烈,一方麵秦業嗣軍令在身,頭懸利劍,他不得不拿下黃州,唯有如此西北軍才能從危險之中走出來,這一戰才有最後的勝機。
而另一方麵,宋文鬆鐵定了心要和黃州共存亡,雖然他手中不過三四萬人馬,可是他為了守黃州準備長達數月之久,黃州城裡麵倉廩充實,武器齊備,人心安定。最重要的一點是宋文鬆意誌如鐵,每天都身先士卒,縱然遇到千萬困難,他都衝在最前麵,南府軍將士受他激勵,個個勇敢凶猛,悍不畏死。
宋文鬆不會忘記隴右的那一次慘敗,他的慘敗是因為他手底下的兵都是西北人,而在隴右宋乃峰才是真正的王者,因此任宋文鬆有再厲害的本事,隻要他手底下率領的大軍是西北軍,遇到了同樣是西北軍的父親就隻有慘敗的命運。
可是這一次情形不同了,他率領的大軍是遼東的南府軍,他宋文鬆心中憋著一口氣呢,那一次慘敗,這一次他就一定要挺起胸膛來,他要用事實證明他宋文鬆有能力成為這天底下最強的戰將。
兩軍對壘,一方穩如磐石,另一方心急火燎,秦業嗣一共受挫了七天,七晝夜拿不下黃州,從隴右發過來的飛鴿傳書一日比一日催得緊,秦業嗣心中明白,大戰到了這一步,西北軍對遼東的用兵已經徹底的失敗了!
按照宋乃峰的設想,這一次對遼東用兵,陸錚簡直是甕中捉鱉,遼東是西北軍天然的戰場,宋乃峰親自率領大軍叩黃州之門,秦業嗣則是越過連山,率領西北軍主力從天而降,直接插|入遼東腹地,這等進攻陸錚根本就沒有辦法防備,可謂是防不勝防。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陸錚也看穿了自己的難局,其索性乾脆就不防守,而是果決果斷的舍棄遼東,將所有的兵力彙聚於黃州之東,他先用計策誘川山嶽,將川山嶽三萬人馬先滅。
而後他親自率領大軍鋪天蓋地的直接猛攻雁門關,雁門關是宋乃峰親自鎮守,宋乃峰自己有心殺敵,可是下屬們卻因為擔憂他的安危而不能放開手腳,結果雁門關快速失守,現在黃州又固若金湯,西北軍的妙計變成了蠢計,西北軍本來有二十萬人馬,現在被強行分割開來,陸錚親自率主力猛攻並州,相當於是對西北軍實施各個擊破,這一戰打到這個地步勝負基本可以蓋棺定論了。
秦業嗣在軍營之中,來回踱步,整個人無比的焦躁,他腦子裡就隻想一個念頭,那就是怎麼辦?事已至此,該怎麼辦?
“這一戰如果敗了,我們西北軍可能因此一蹶不振,不僅遼東我們得不到,甚至我們可能連中原的主動權都要喪失,王爺這麼多年征戰攢一點家底不容易啊,倘若我們丟光了,又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卷土重來!”秦業嗣語氣十分深沉。
這一次和他一同出兵,擔任他副將的另外一人名為周兵,此人也是宋乃峰手下的心腹愛將,兩人這一次同時遭遇困窘,因而也經常碰到一起同商對策!
周兵道:“王爺現在很急,因為並州的局麵告急,陸錚一旦拿下並州,便有可能威脅到隴右,隴右地域雖然廣闊,但是王爺手中沒有多少兵,更重要的是陸錚對隴右非常的熟悉,當年他在隴右待過數年,如果是那樣,王爺一旦遭遇危機,我等在遼東該怎麼辦?”
秦業嗣心中一陣焦躁,卻硬是想不出妥善的對策,他沉吟了一下,忽然道:“周將軍,你說說咱們能不能從原路回去?穿過連山回隴右,這一戰我們就當敗了!”
周兵直愣愣說不出話來,他瞪大眼睛道:“秦將軍,我們千辛萬苦才越過連山,這道天塹我們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而西北軍對遼東用兵,目前為止已經死傷了好多萬人馬,現在就這般灰溜溜的回去了,這絕對是巨大的恥辱,受這等羞辱王爺無論如何也承受不住!“
“那怎麼辦?我們進不能進,退不能退,難不成真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黃州,從而再跟在陸錚屁|股後麵用兵,那樣用兵我們能有多少勝算?”秦業嗣怒聲道。
周兵歎了一口氣,道:“秦將軍,事已至此我們還有一個策略,那便是派人入黃州城去見三公子,三公子畢竟是我西北人,也是王爺的第三子。血濃於水,雙方就算有再深的誤會,在關鍵時候還是可以化解!
你我現在和三公子倘若能談妥,黃州一帆風順的拿下來,我相信通過這件事情之後,王爺也對有所觸動,說不定三公子……”
秦業嗣沒等周兵說話便抬手止住他的話頭,道:“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瞞周將軍,這個計策我已經施展了,這個時候我的親筆信早就到了宋文鬆的案頭,不過從目前來看,幾乎沒有效果,對手更沒有打算和我們善了,哎……”
秦業嗣狠狠的一拳砸在幾案上,道:“黃州守軍其實已經在強弩之末了,我反複思忖,咱們唯一的出路還是使勁的打,狠狠的打,用儘所有的力量進攻,唯有如此我們才能有一線機會!並州我們管不了了,隴右我們更管不了了,我們還是要不惜一切代價攻下眼前這城池!”
周兵歎了一口氣,道:“那沒什麼說的,隻能死戰了,我就不信我們豁出命去拿不下黃州!”
周兵也發了狠,其實兩人這些天幾乎每天都是這樣,先是沮喪想對策,最後反複斟酌思忖過後又不得不麵對現實。
現在最大的現實就是黃州固若警惕,宋文鬆發狠拚命,周兵和秦業嗣儘管占儘了優勢,可是城池就是拿不下了,拿不下黃州,他們根本沒有辦法對陸錚造成實質性的威脅,這樣的情況太致命了。
既然立足要打,當即兩人沒有再多廢話,分彆回去之後立刻整軍準備第二日再戰。而此時的黃州城中,境況也著實到了強弩之末了,宋文鬆手下本就隻有四萬人馬,現在四萬人馬隻剩一萬多人了,這一萬多人中還有很多都有傷在身,這等局麵,堪稱慘不忍睹。
數萬條生命就這樣消失死亡,四麵城牆之上早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固若金湯隻是宋文鬆的決心,像這樣打下去,黃州城破已經成定局了!
夜晚是休憩的寶貴時間,對掌控局麵的人來說又是難以入眠的時光,打到了這一步,齊遠誌又沒有按耐住內心的躁動,主動找到了宋文鬆。
兩人見麵,他開門見山的道:“公子,秦業嗣既然已經連續三天都派人進城,說明此人有誠意!此時此刻,我們黃州城防已經極度艱難,如果有機會能化乾戈為玉帛,這對公子來說也是一件好事,有了這個基礎……”
宋文鬆嘴唇乾裂,雙目赤紅,他沒等齊遠誌把話說完便立刻抬手道:“遠誌,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此事到此為止吧!你我都清楚,亂世之中強者為尊,秦業嗣如此反複給我送書,無非是他接連攻城受阻,其內心已然瀕臨奔潰,如若不然,他為何要管我們死活?
我已經說過了,此戰黃州,人在城在,人亡城亡,便是如此,其餘不再談!”
宋文鬆語氣堅定,斬釘截鐵,對秦業嗣所謂的和談的意思他根本就不管不顧,更不給自己留絲毫的後路。
齊遠誌急得抓腮撓兒,卻毫無辦法,宋文鬆道:“遠誌,今日一戰之後,清點人馬我們還有多少人能戰?”
齊遠誌眼淚都流出來了,道:“三將軍,我們現在完好無損的將士一共隻有五千餘人了,五千人馬守這麼大一座城池根本不可能哇!”
宋文鬆眉頭一挑,冷笑道:“不對,我們至少還有九千人馬可以用,這些人都是南府軍的精銳,士氣皆可用,你無需騙我!”
齊遠誌訝然看向宋文鬆,道:“三公子,你……”
宋文鬆道:“我征戰半生,如果自己連這一點底都沒有還打什麼仗?這樣吧,戰到了這一步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沒有了退路,要麼死,要麼扛,我們有九千精銳,另外還有殘兵幾千,這些人明天都要上城牆。另外這些天我們在城中招募的民夫也皆要全部動起來,我們黃州數萬民夫,隻要我們自己敢豁出去,拿出這些人也都能擋秦業嗣好幾天呢!
強弩之末是不錯,但是他們要拿下黃州也還要一副好牙口呢!我宋文鬆不怕死,我相信我們的將士也都能拿命來搏!
橫豎都是一個死,轟轟烈烈馬革裹屍又有何懼?”
宋文鬆意誌如鐵,齊遠誌眯眼盯著眼前的三將軍,他忽然覺得此人前所未有的陌生,明知是死宋文鬆也不退,這是何苦?齊遠誌有些想不通!
如果放在幾年之前,倘若說宋文鬆甘願為陸錚去死,那恐怕是天大的笑話,天下應該誰都不會相信這一點,可是現在,這一點已經無需證明,宋文鬆是鐵了心要慷慨的去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