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馬龍貴沒什麼接觸,即便在生意上有什麼分歧,但是,這小子,也不應該用那種眼神看我。
從他的眼神裡,我看到了仇恨,那種仇恨,就像我當初家破人亡的時候有的狠厲與怨恨。
但是很快,這個馬龍貴的表情就恢複如初,他站起來,笑著說:“知道了大伯,你好好休息,我去幫你洗衣服。”
馬龍貴說完就離開病房,他的態度轉變,讓我很驚訝,是個狠人,收放自如,而且,也放得下身價,這種活,很少願意做的,就連馬妍是馬正元的親女兒,也不見得會親自做這種事。
馬正元說:“老三啊,你不要懂不懂就罵年輕的小輩,現在是年輕人的天下,你得給年輕人說話做事的機會。”
馬冀立馬說:“知道了大哥,孩子們,我會培養的,你放心吧。”
馬正元說:“馬幫幾百年的傳承,不能斷,我現在已經不行了,你們兄弟四個,有競爭是好事,但是,記住我的話,大家都是兄弟,競爭要公平競爭。”
三個人都點了點頭,相互看了一眼,不過我從他們的眼神裡,看到了心和麵不和。
為了這個大鍋頭的位置,他們兄弟四個,都爭的厲害,公平競爭?談何容易啊。
馬正元說:“都去吧,阿峰,你留下來,跟我說說,公司最近的事。”
所有人都看著我,除了有些羨慕之外,還有點嫉妒,但是三個人什麼都沒說,直接離開了病房。
看到人走了之後,馬正元說:“抱歉,沒能給你一個好的環境。”
我說:“沒關係,我不在乎這些,比這更惡劣的環境,我都經曆過。”
馬正元點點頭,他苦口婆心地說:“我也知道,你是個苦孩子,你爸爸走的早,你少不更事的時候,就要擔起一個家,你啊,比馬妍還要辛苦,家人至親的背叛,是最痛苦的,你能走過來,我也很佩服你。”
我說:“打不死我的,最終都使我強大。”
馬正元笑了笑,他說:“黃金的事,查的怎麼樣了?”
我搖了搖頭,我說:“沒時間查,也沒有頭緒。”
馬正元說:“蘋果啊,永遠都是從內部開始壞的。”
馬正元的話,讓我心裡一震,我看著他失望的表情,我就說:“你懷疑……”
馬正元立馬說:“阿峰啊,答應我,不管查出來是誰,不要公開出去,馬幫,丟不起這個人,我也傷不起這個心,咱們呢,家法解決這件事就行了。”
我說:“那……殺人的事呢?”
馬正元艱難地握緊拳頭,我從他的表情看的出來,他內心也很痛恨。
但是他說:“悄悄的送到警察局,不要聲張這件事,給馬幫最後一點體麵。”
我點了點頭,我說:“你覺得,會是誰?”
馬正元說:“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肯定是他們四個其中之一,馬宏啊,性格暴躁,但是為人耿直,不會做這種事,馬冀,你也看到了,自命清高,又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他也不會做,那麼,你就在省下的兩個人中下功夫吧。”
我點了點頭,我說:“知道了。”
馬正元又問我:“計劃,進展如何?”
我說:“拿下百分之三了,隻要再拿下百分之六,就可以完成計劃了。”
馬正元說:“太慢了,能不能,再快一點?”
我看著馬正元著急的樣子,我就皺起了眉頭,我說:“凡事,都需要一個過程,我知道你很想幫馬妍,但是,你也得考慮我的問題,我現在,欠很多錢,而馬妍,又不肯承擔絕對風險,而內部又有人在搞我,我很難。”
馬正元突然伸手抓著我的手,他的手,很粗糙,都是口子,這是老一輩人的手,都是從風雨裡備受摧殘之後留下的歲月的痕跡。
馬正元說:“年輕人,我知道你很辛苦,但是,我不能不自私一下了,你以為,我是為了馬妍嗎?不是的,我是為了我自己,我實在是扛不住了,年輕人,我真的是扛不住了。”
馬正元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我看著他那雙飽受風霜的眼睛裡,淚眼模糊,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內心很動容。
一個經曆那麼多風雨,都不曾動搖過的男人,在這個時候,脆弱的,像是孩子一樣,說這話,就哭了,他的內心,到底在經受什麼樣的煎熬。
馬正元十分難過地說:“我很後悔做這個手術,雖然啊,他讓我多活幾年,但是我真的很後悔,年輕人啊,你知道嗎?身下有一根管子,雖然不疼,但是很難受,我趴著睡也睡不著,躺著睡也難受,我站著吧,又沒力氣,整夜整夜的,我都睡不著,對於明天,我也沒有任何希望,年輕人,那種感覺,你能懂嗎?”
我無法理解,但是我能感受到馬正元內心的絕望。
馬正元哭著說:“我呢,有一次悄悄的去人家賣農藥的店鋪,我一個人去的啊,我要買百草枯,但是,人家賣農藥的,還很好心,知道我是誰,知道我要乾什麼,就不肯賣給我,不管我怎麼求啊,他們就是不賣,還打電話,通知了馬幫的人,我就很生氣啊,這人啊,有名,也不是一件好事,連死啊,都是個問題,我不服氣啊,我就去買了很多驅蚊水,那些殺蟲劑,我就喝啊,我怕毒不死我,我就喝好幾瓶,但是這個人啊,他就是特彆奇怪,他就毒不死我。”
我立馬按著馬正元地手,我說:“彆說了……現在醫學那麼發達,會好的……”
我深吸一口氣,我無法承受這種折磨,這種負能量,讓我身心十分沉重。
我經曆的生離死彆太多了。
我父親,萬綺雯……
這種東西,不是說,你經曆的多,你就麻木了,相反的,你會更加的敏感,當你感知到要再一次經曆生離死彆的時候,那種痛苦,一下子就衝上來了,像是一把把刀子直接往你心口上戳,很疼,疼的慘絕人寰。
馬正元深吸一口氣,他說:“活著,我不指望了,也不敢再活下去了,我早就活夠了,年輕人,我是自私了一點,我這輩子,沒自私過,但是,我真的扛不住了,年輕人,你加把勁,把事情辦成了,我就放棄治療了,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如果我要是能站起來,我一定給你跪下。”
我立馬說:“我會儘快的,我會的。”
我說完就趕緊鬆開他的手,逃避他的眼神,慌慌張張的離開病房。
我第一次這麼狼狽的逃走。
離開病房之後,我抬頭看著天花板。
我有點後悔接這個活了。
因為我知道,不管這個老人什麼時候離開。
我都會再傷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