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血淚盈襟(三)(1 / 1)

大明望族 雁九 1628 字 1個月前

欽差叫錦衣衛抓賀二老爺,是因趙顯忠訴告賀二老爺串聯知府屬官殘害沈家三子。

錦衣衛氣勢洶洶,賀老太太與賀北盛不敢攔也攔不住,可也砸了銀錢下去,從隨行衙役中問出這條罪名的來由。

當知曉沈家三子慘狀時,母子兩人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氣,更多的是憤怒與焦躁。憤怒的是,趙顯忠辣手行刑後將害人的罪名推給賀家;焦躁的是,欽差下來了,逼得趙顯忠如此自保,顯然不是李閣老一方的人。而賀家,是李閣老這一方的。

賀家有個侍郎又如何?遠在京城,要是對方剛好與賀侍郎有嫌隙,借此將整個賀家拖下水也不無可能。這也是為什麼賀老太太就算厚著麵皮,也要去沈家宗房請托的緣故。

之前中間隔著一條人命不假,可沈玲到底是三房子孫,三房都舉家避難去了,其他房間與三房並不親近,誰會為沈玲出頭?可如今,隔了兩條人命,沈琦可與沈玲不一樣,沈琦自己是舉人,上麵還有個做京官的胞兄。要是不說清楚,兩家就要結大仇。

賀北盛惶恐,也正是因這個緣故。即便自家兄長確實沒有直接害人,可誰能保證這“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是沈家三子或死或殘的原因之一。這個時候去求沈家,希望沈家人幫忙救人,沈家是聖人嗎?

賀老太太閉上眼睛,臉色蒼白,手上的佛珠因為用力斷了繩索,珠子滾落到馬車上。

賀北盛嚇了一跳,忙道:“娘!娘怎麼了,要不咱們還是家去?”

賀老太太緩緩睜開眼睛:“繼續往沈家宗房去!”

賀北盛麵上露出遲疑來,賀老太太麵色灰敗道:“除了沈家,現在賀家還能求誰?難道任由你二哥在裡麵呆著,今日殘的死的是沈家人,明日就有可能是你二哥!這鬆江不單單是沈賀兩家的鬆江。”

“可是大堂姐那裡,怕是心中有怨。”賀北盛垂頭喪氣道。

風水輪流轉,前幾日還是沈家深陷泥潭,這欽差才到一日,事情就有了反轉。沈家人成了被陰謀陷害的,賀家人反而成了嫌疑人。

賀北盛就是腦子再笨,也看出這欽差是偏著沈家的。想來也是,沈家有兩個狀元,二房現在雖守孝,可立足京城數十年,總有姻親故舊在,怎麼也會拉沈家一把。同沈家相比,賀家倒真像是鬆江的土財主,最大的靠山就是自家大哥。至於大哥上麵的李閣老,不過是座師與門生關係;可沈理與謝閣老,卻是翁婿之親。

謝閣老會為女婿出頭,李閣老會為門生之一出頭嗎?

賀北盛心亂如麻,賀老太太沒有再言語,而是讓馬車繼續前行。

一時間,車裡裡寂靜無聲。

沈家坊既為沈家坊,可見各房族人聚族而居。

沈鴻拉著妻子的手含笑而逝,郭氏就是再堅強也受不住。她也是知天命的年歲,這一路上照看丈夫、惦記兒子,也是強撐著。隨著沈鴻煙氣,郭氏也昏厥過去。

沈琦本就體虛氣若,在父母麵前勉強支撐,眼見如此,雖沒有昏迷,可也是眼看呼吸越來越勉強。

現在家中總共就三個主人,卻是如此,婢女下人看到都亂成一團。

沈瑾自責愧疚死了,忍不住紅了眼圈,換做沈全在的話,少不得他就要跪下請罪。認為是自己的過錯,要是自己聽沈理安排,勸阻沈鴻夫婦回京,或許就不會有今日此景。可是有沈琦在,這些話卻是說也不能說。否則送沈鴻夫婦回鬆江的自己愧疚,因自家出事累及父母千裡奔波的沈琦心裡怕是更不好受。

郭氏昏厥,沈琦身體虛弱,沈瑾六神無主,最鎮定的反而是沈瑞。

沈瑞自打來到大明朝,經了兩次長輩喪事,一次是生母孫氏,彼時年幼,加上被孫太君關在偏院中,還是稀裡糊塗;另外一次就是嗣父沈滄,就在去年,由家中老管家領著,倒是熟悉全套的治喪事儀。

隻是死者為大,也要先顧及生者。

沈瑞嗬斥慌亂的下人,打發人去請大夫,隨後吩咐一條一條的吩咐下去,掛白燈籠,白紙糊門,家中人口更換孝衣,往各房頭報喪的報喪。

沈瑾也醒過神來,知曉治喪事大,帶人支起靈堂。

唯一慶幸的是,沈鴻因身體緣故,早就預備下壽材與福衣,都是無需匆忙置辦。

五房恢複秩序,有條不紊準備起來,其他各房頭卻如同炸了響雷。

因報喪的人說的清楚,是“老爺西行”,倒是沒有人會誤會是沈琦出事。可是沈鴻也讓人震驚,人人都曉得這位五房大老爺身子骨孱弱,家中內外儘數托給郭氏,都等著看五房的笑話,可幾十年過去五房兒子都供出來了,孫子都立住,鴻大老爺還活的好好的。如今,這是真沒了?

這一個時辰前族親才得了沈玲故去消息,這一個時候後又一房頭治喪,沈家這是怎麼了?要知道六房大奶奶與七房老太爺的靈堂才拆了沒多久。

宗房與五房隔得不遠,也是最早得到報喪消息。

因見沈珺精神尚好,沈理正與他細問被拘押後的種種。沈海與賀氏不放心兒子,也都眼巴巴地盯著沈珺闡述。

根據沈珺所說,在刑訊沈家三子時,趙顯忠確實如他所說沒有出麵,出麵的是他的心腹幕僚閆舉人與刑房一位刀筆吏。

那位刀筆吏不曾提及對沈家有什麼私怨,看起來性子陰鬱,不似常人,極熱衷與刑訊之事,且還是親自動手。而那個閆舉人,則是冷嘲熱諷、追根究底,想要從族兄弟三人口中知曉沈家各房**,對於他們三人打小到大包括科舉、娶親之類的事,也翻來覆去問了幾遍。

沈海與賀氏聽得莫名其妙,賀氏因那閆舉人打聽其他房頭,懷疑道:“不會是其他房頭招惹的仇人,才牽連到珺哥兒身上?”

沈海卻是因已經知前因,明白禍根子是沈珠,罪魁禍首是寧王,皺眉道:“左右那閆舉人心懷叵測就是了。”說到這裡,突然想起來,問沈理道:“那閆舉人既不對頭,欽差大人知曉嗎?可莫要讓他跑了。”

沈理道:“跑不了,瑞哥兒已經將這閆舉人的不對之處都告訴欽差了。”

沈海這才鬆了一口氣,寧王是藩王又遠在千裡之外,他拿寧王沒法子;這個閆舉人卻在鬆江,隻要歸案入獄,接下來就要讓他也受受沈珺他們幾個所受的罪。

賀氏在旁,心中卻不是滋味。

這沈瑞運氣太好,來的欽差竟然不是彆人,而是他的老師,這露臉的事情都讓他得了。

要是玨哥兒還在……賀氏有些恍惚,竟生出幾分詭異念頭。是不是沈瑞奪了玨哥兒的氣運?孫氏病逝時,沈瑞可是帶病被餓了七天,竟然都沒死。一個不足十歲的孩子,是怎麼活過來的?這命可不是一般的硬。要是沈瑞死了,徐氏回來選嗣子,肯定是與二房關係最親密的宗房,還是玨哥兒;王守仁要收弟子,讀書天分比沈瑞強許多的沈玨,肯定能入得了他的眼。

五房報喪的人,就是這個時候進來的。

待看到對方帶孝,沈海都驚得站起來,沈珺也是唬住,父子兩人都誤會成是沈琦出事。

待聽說舉喪的是沈鴻,不是沈琦,父子兩人雙雙鬆了一口氣。

人就是如此,有時候不做賊也難免心虛。

族兄弟三人一起入獄,沈玲身亡、沈琦廢了右臂,隻有沈珺雖被了挑了腳筋,可因之前並未完全挑斷,加上賀二老爺的打點也多少起了作用,如今看著一瘸一拐,可並非沒有治愈的希望。要是沈琦也死了,隻剩下沈珺一個,那族人會怎麼看?到那個時候,怕是連腿也不敢治了。

隻有沈理,眉頭皺得更緊。

這又是一番變數,沈瑛現在雖品級不高,卻是東宮舊屬,占著通政司的好差事。又因他之前謹慎老實,不群不黨,隨著幾位閣老相爭越來越厲害,雙方陣營彼此攻殲,沈瑛的機會也就來了。隻要他本分下去,未來二三十年就是沈家的官場上的靠山。

現在沈鴻故去,沈瑛這個長子,卻是要回鄉丁憂。等到三年過去,還不知是什麼情景。

至於沈城,既外放地方,想要再調回京城就不是容易事;沈理自己,因為是“謝黨”,隨時有殃及池魚的危險;沈瑾雖是新科狀元,可初入官場,不過是翰林院修撰。

不管這次沈家的官司如何,以後都要夾著尾巴做人了。

並非沈理冷血世故,聽聞喪事先想這些,而是因為這次官司,讓他察覺到了沈家的危機。

沈氏因為內外房頭眾多,子孫立足鬆江百五十年,家業一代代積攢下來,又分家分產下去,除了三房、五房確實富庶,其他各房並不覺得自己的產業有多顯眼。可是所有沈氏族人產業加起來,就令人側目。

鬆江本是富庶之地,沈氏一族各個房頭加起來的土地,占了鬆江土地的三成。還有這沈家坊,前後幾條街,都是城北上風上水好位置,買賣街那邊的鋪子,也有三成是沈家的。

沒有得力的庇護,沈家就是一塊待人宰割的大肥肉……

[三七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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