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九玄是什麼人,隻稍微一想,便從蛛絲馬跡判斷出阮寧態度奇怪的原因。
他並非刻意隱瞞,隻是一時興起。
被她察覺也不算完全出乎意料。
他將手放在阮寧麵前:“將藥拿出來吧。”
阮寧的表情便是告訴他,她發現了。
她發現了,卻不故意回避,反而當麵試探,那就是有所準備且想要負責了。
謝九玄輕笑一聲:“粥好喝麼?”
阮寧移開視線:“竟然不知寧國公熬得一手好粥。”
“好奇?”謝九玄目光含笑,難得的戲謔。
阮寧不知為何,有些不自在。
可她心裡卻百爪撓心,若是換成任何一件事,她也不會感興趣。
可那碗粥對她總有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她是真的……想知道。
心裡再如何想,她麵上卻看不出來。
她讓謝九玄將兩隻手平放到桌麵上。
烏黑檀木桌,修長如玉的手,格外耀眼。
阮寧拿出梁茹兒的藥,先將左手手背那處燙傷抹了。
至於右手手腕處一顆碩大的泡,她輕輕碰了碰,被那薄得透明的肌膚驚到,手一觸即離。
謝九玄將視線從手腕處收回,絲毫不把那點傷放在心上。
他漫不經心開口:“很多年沒熬過,隻記得配方,火早就忘了如何生。倒是沒想到合你口味,也算……物儘其用。”
阮寧的手溫熱,謝九玄皮膚卻總是涼。
藥膏也是涼涼的,經由她的指腹輕輕塗上去,絲絲灼燒的痛全都給清涼帶走了。
她抬頭看了謝九玄一眼,覺得謝九玄嘴裡“物儘其用”這四個字,不算什麼好詞。
謝九玄正好撞見,不由道:“怎麼?”
阮寧垂眸,睫毛處一片陰影。
“何時學的?”
謝九玄有些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
他自來從容,很少這樣直白露出苦惱的表情,阮寧不由仔細看了他一眼。
這個表情裡故意做給她看的成分比較多。
“唔,很久了。”他顯然有些不太願意提起,或許又是一份不怎麼舒服的回憶,阮寧已經察覺。
她及時打斷,視線扭轉,記得謝九玄有一套銀針,就在床頭位置。
用來挑破水泡再好不過。
謝九玄卻沒有順著她給的台階跨過這個話題。
他用很平常的語氣道:“學了很久,隻做過一次,的確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得有十年了。”
阮寧手指頓住,十年前,那就是謝九玄十六歲之時。
“是那時學的。”謝九玄肯定她的猜測。
他自己也少有想起,這時說給她聽,隻因為看出她想知道。
阮寧:“粥的名字是什麼?”
“無名。”
“沒有名字?”阮寧有些訝異。
那樣好吃的粥,不應該。
謝九玄失笑:“就是一碗粥而已,討了你的歡心,不見得能討彆人歡心。”
他這話總歸是有另一層意思。
阮寧:“怎麼會……想做這個?”
謝九玄將手收了回去,視線半垂,仔細回想:“當時暑熱,謝夫人胃口不好。”他眉眼帶著思索。
“我又剛好吃了那麼一碗有些奇怪的粥,做得很不錯。”
“大概……想做給她吃?”他有些漫不經心,揉了揉太陽穴,“時間太久,記不清了。”
“謝夫人吃了嗎?”阮寧問。
謝九玄動作一頓:“沒有。”
阮寧心裡便有了答案。謝九玄的十六歲,是一個極其敏感的數字,那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
謝九玄沉入深淵,後又從深淵爬起,覆了寧國公所有勢力,代價便是失去所有在乎的人。
“這是我喝過第二好喝的粥。”阮寧道。
謝九玄聞言挑眉:“第一好喝的是什麼粥?”
即使不怎麼放在心上,但聽到阮寧這樣說,他還是對那第一好喝的粥產生了淡淡敵意。
阮寧說這句話,不乏戲謔。
第一好喝的,是上輩子那碗一直沒有喝到的粥。
話說出來,她自己也覺得有故意為難謝九玄的意思在,轉移話題道:“右手那顆泡,我替你挑破上藥。”
謝九玄卻製止她伸來的手:“不必,我自己來。”
阮寧看著他。
“唔,那粥我能做得更好。”謝九玄狀似不經意道,“你那第一好喝的粥是什麼粥?”
阮寧輕而易舉就看透他打什麼算盤,心下不知怎麼竟覺得有些好笑。
她抿唇,誠懇道:“無名。”
謝九玄:“無名?”
阮寧:“對。”
謝九玄眉頭擰了起來。
他盯著阮寧:“粥裡麵都有什麼?”
阮寧:“記不清了,太久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也有這樣的惡趣味,故意看謝九玄情緒變化。
她更沒發現自己嘴唇幾次彎起一個美麗的弧度。
謝九玄卻全都看在眼裡。
他哪裡是那麼笨的人?
他隻是難得見她高興,配合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