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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寧之前幾次沒走成,她不是沒有懷疑過那些意外事件中謝九玄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她隻是……縱容了他。

她有些,舍不得謝九玄難過。

她知道謝九玄自從做夢以後,埋藏在骨子裡的暴戾與瘋狂始終折磨著他。

平日裡,他卻沒有表現出絲毫。

一如既往,平和而強大。

可是這次她很鬱悶。

謝之之怎麼偏偏就醒了呢。

她手□□法半天沒有翻動一頁,腦子裡亂糟糟的,有些煩躁。

她已經很久不曾這樣心浮氣躁了。

謝之之一頭栽進了花叢裡,那是一從百合,全給他砸得七零八落。

他的頭朝下,趴在花叢上一動不動,胖乎乎的屁股撅著。

阮寧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跟謝九玄兩人相視,彼此心領神會。

謝九玄的表情吧,有些一言難儘。

也難怪,堂堂寧國公,從來不知道小孩子的世界也是很有心機的。

他兒子屢次刷新了他的新認知,有時候都被氣笑了。

他們並不出聲,隻用眼角餘光靜靜觀察。

謝之之腦袋微微偏了偏,張著嘴巴向阮寧和謝九玄的方向看。

發現爹爹和娘親並沒有注意到他摔了。

他眨了眨眼睛,“哎喲!”

阮寧嘴角一抽,垂眸,手翻了一頁功法。

她怕忍不住笑出來。

她看書時不喜歡人多,這片花圃沒有下人,隻有他們一家三口。

謝之之的聲音沒有吸引來爹娘的注意。

他又趴了一會兒,阮寧和謝九玄還是絲毫沒有察覺的樣子。

他擰著小眉頭,張開的嘴巴慢慢閉上了。

正好一隻黑色的大蝴蝶從眼前飛過,漂亮極了。

他眼睛一亮,什麼也顧不得,屁股一撅就爬了起來,追著蝴蝶跑了。

阮寧搖了搖頭。

這小兔崽子屁股一撅她就猜到他想乾什麼。

剛才他們要是看他一眼,謝之之準要大哭。

也不知道這麼小一個人,哪裡來的那麼多心眼。

他爹都沒他心眼多。

謝九玄仿佛看透她想什麼,嗤笑一聲:“小笨蛋。”

阮寧:“花無痕也叫你兒子小笨蛋,你怎麼收拾的?一個月沒敢上門來了。”

要知道自從謝之之認人以後,花無痕簡直在寧國公府安家了。

謝九玄眉眼睥睨,冷漠道:“我兒子,隻有我可以叫他笨蛋。花無痕找死。”

阮寧:“……”

“吧唧!”謝之之又要摔了。

聲音很響,阮寧和謝九玄立即出手,在他摔疼之前用內力輕輕將他放下。

“嗷嗚——好疼——嗚嗚嗚阿娘——”

隻見謝之之原本朝著地上撲去的身體驀地騰空,無形的力量托著他,慢慢將他放下。

他沒有表現出絲毫驚異或者害怕。

相反,他大大的眼睛裡迅速含了兩汪淚水,嘴巴張大,嚎啕大哭。

真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謝九玄擰著眉頭,頗為嫌棄地盯著謝之之。

阮寧知道他隻是博取大人注意,要是沒看見還好,一旦看見,彆指望謝之之會偃旗息鼓。

這小家夥,跟謝九玄完全反著長的。

最後還是謝九玄將他拎了起來。

他盯著謝之之含著淚泡的眼睛,冷漠道:“你怎麼這般吵鬨?”

謝之之都不想跟他說話。

他張開手要阮寧抱:“娘親嗚嗚嗚抱抱嗝——”

阮寧在謝九玄黑得不能再黑的眼神中,摸了一把小家夥汗濕的額頭,將他放到謝九玄懷裡:“讓你爹抱著吧。”

父子倆同時嫌棄地看著對方,撇開了頭。

阮寧:“你帶他去洗洗,一身的汗和泥。”

謝九玄穩穩地抱著謝之之,臉上要多冷漠多冷漠,那雙手卻很穩,很小心。

阮寧有時候想,謝九玄沒有的,謝之之全都有了。

而他們的性格竟然是截然相反的。

小孩子真是相當神奇的存在。

謝九玄抱著謝之之去洗澡。

他們走遠了,談話聲卻還傳過來。

謝九玄冷漠而嫌棄,謝之之不遑多讓。

“阿娘說最喜歡之之,之之長大一定比爹爹厲害。”

“嗤。”

“之之長大了就要天天跟阿娘一起撲蝴蝶,之之把好看的都給阿娘。”

“嗬。”

“之之最喜歡的鹵蹄髈也給阿娘。”

“你恐怕還沒搞清楚,你吃的玩的,都是我的,娘親也是我的。”

……

謝之之一路哭著被謝九玄抱走了。

阮寧無言以對。

她警告地看了眼謝九玄,轉身指了指廚房的方向,打算吩咐廚房晚上給謝之之鹵蹄髈。

當然,謝九玄也不能忘。

不然一碗水沒有端平,父子倆都不是省油的燈。

哪一個用控訴的眼神看她她都受不了。

吩咐完廚房,她有些不放心謝九玄一個人給謝之之洗澡,越走越不放心。

謝九玄還沒有給謝之之洗過澡,萬一給淹著了就糟了。

她用上了功力,飛花拂柳,向著湔雪堂飛去。

遠遠的,她聽到謝之之的吵鬨和謝九玄漫不經心的聲音。

阮寧輕輕鬆了口氣,正打算落下去走近,謝之之接下來的話卻令她腳步頓了下來。

謝之之道:“哼,爹爹要是今晚趕我走,我就告訴娘親你早上掐醒我,掐得可痛可痛了嗚嗚嗚,娘親最喜歡之之了,她會罵你的。”

阮寧心裡湧起一陣火。

裡間傳來水聲,謝九玄嗤笑:“你有證據嗎?”

謝之之:“證據是什麼?”

謝九玄:“誰!”

他將光溜溜的謝之之隨手一包,拎到床上,人眨眼間掠到門口,掌風震開了房門。

阮寧深深看著他。

謝九玄抿唇。

“我說你怎麼答應的那麼輕鬆,原來早有對策。”長時間積累的火氣被點燃,饒是阮寧性子平和,心裡也氣得不行。

她能明白謝九玄不想她失望。

但是搞這麼一出欲擒故縱,當她真不會生氣啊?

阮寧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你去哪裡?”謝九玄臉色變了。

“不許跟上來。”阮寧警告地看著他,告訴他她是認真的在生氣。

謝九玄還是忍不住走了一步。

阮寧一掌拍過去,轟的一聲。

“不許跟。”她正生著氣,謝九玄孤單落魄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巴巴的,她迅速移開視線,硬下心腸,飛身離開。

氣沒消之前,她要將謝九玄冷置一段時間。

不然他不長教訓。

謝之之聽見阿娘的聲音,捂著小被子跑出來,什麼都沒有。

他憨憨地抬頭看爹爹:“阿娘?”

謝九玄渾身氣息低沉,一應下人低著頭瑟瑟發抖,隻有謝之之什麼都察覺不到。

“阿娘過幾日回來。”他聲音莫名低了許多。

謝之之有些懵。

他舉起手指頭,掰了掰,打算數數過幾日是什麼時候,結果手一鬆開,小被子掉到地上,他的小雞.雞都露出來了。

他忙彎下身子去撿被子。

下人們原本撞見夫人對主子生氣,很害怕的,都快想要鑽進地底去了。

結果瞧見小主子這一出,笑又不能笑,憋得那叫一個痛苦。

謝九玄視線掃了一圈,眾人將頭深埋下去。

他擰著眉頭用內力將被子拿起,包裹住謝之之,一隻手將人夾在手臂間,轉身走進屋子裡。

“窩要阿娘!爹爹欺負之之!”謝之之扭動個不停,臉都漲紅了。

謝九玄將他拎到床上,淡淡道:“哭一聲,一天不能見你娘。”

謝之之吸著鼻子,傻了。

阮寧生氣跑了出來,連個方向也沒有。

她一口氣飛到城門外,看著麵前的幾個方向,不知道往哪裡去。

如果不是謝九玄使手段,她已經去找阿爹阿娘了。

但是此時在氣頭上,謝九玄情緒不穩定。

燕然離得太遠,她腳邁出一步又停住了。

身後有腳步聲停下。

阮寧不用回頭,都知道是九幽。

她沒吭聲。

謝九玄讓九幽跟著她,她默許了。

哪怕是生氣的時候。

她沒打算將人趕走。

那樣的話謝九玄怕是要發瘋。

“夫人,屬下身上有銀錢。”九幽麵癱著臉。

阮寧接過他遞來的銀票:“謝之之哭了沒?”

九幽:“沒有。”

阮寧騎上馬隨意選了個方向。

九幽隱去了行跡。即使是阮寧,不去注意的話,有時候也會忽視他的存在。

她選這條路蓋因陌生,且一看便知人少。

甚至可以說杳無人煙。

這是她騎了半天馬得出的結論。

這半天,她一個人都沒有遇見。

出門時天已近黃昏,又跑了這麼些時候,太陽西沉,暮色四合,茫茫四野,全都昏暗下來。

“籲——”她收住韁繩,身下的馬鼻子裡噴出熱氣,蹄子揚了起來。

這樣的荒野裡,黑漆漆的,所以那座點了燈的地方便格外引人注目。

她驅動馬匹,一點一點靠近。

原來是一座廟庵。

有些破敗了,門口點著兩個粗布做的燈籠,都寫了“庵”字。

她伸手捏住門環,試著扣了扣門。

裡邊有人窸窸窣窣走來。

阮寧望了眼夜空,暗想天晚了,便在此處歇一晚,明日再動身。

這幾日就在附近溜達溜達,晾一晾謝九玄。

“什麼人?”

門“吱呀”一聲推開,裡頭探出個圓溜溜的腦袋。

“可否借宿一晚?”阮寧問。

小尼姑盯著她的臉發呆。

阮寧後知後覺方才想起氣糊塗了,忘了易容。

她耐心地看著小尼姑。

“進,施主請進!”小尼姑紅著臉結結巴巴。

阮寧隨她進去了。

九幽一路跟著她,直至廟庵外。

他麵癱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他還記得阮寧可是曾經一心要出家的人。

如今都有了小主子,夫人該不會還有這樣的想法吧?

難道生氣到了這種地步嗎?

這一晚上,他盯著廟庵苦苦思索了一整夜,可謂替小主子操透了心。

第一縷日光穿透雲層之時,他暗暗想,等阮寧醒來他再觀察一個時辰,一有不對便立即傳信回寧國公府。

決不能讓小主子傷心!

夫人要是出家,小主子不得哭淹了寧國公府。

至於主子……已經是大人了,自己的心要自己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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