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

“醒來……”

“……………………”

孟凡感到很溫暖，很舒適。

這是自他出生以來，從未體會過的那種舒適，是一種完全不用顧忌未來，沒有煩惱，沒有痛苦，甚至可以沒有自我的那種舒適。

好像一個嬰孩，被父母抱著，他不需要知道這世的一切，隻要張口，有奶水，隻要哭喊，有人哄。

唯一讓他反感的，是那個不斷呼喊他醒來的聲音。

在被呼喊了不知道多少次之後，他很不甘願的睜開了雙眼。

才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河流。

一條完全由法則凝聚成的河流。

他像一葉扁舟，在河流飄蕩。

身穿著的，不是灰白的衣裳，也不是青衫，而是一件孩童時代穿過的麻布衣服。

河流裡，有自己的倒影。

一個小孩子。

正是兒時的自己！

“迷路了？”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

孟凡立刻轉過頭，一雙目光，極為深邃，而且充滿殺意。

看到的，是一個粗壯的年男子，和一個嬌小可愛的十六七歲女孩。

兩個人，坐在一艘普普通通的木舟。

被看到的一瞬間，年男子渾身一陣哆嗦，本能的向後退縮了半步，然後長呼出一口氣道：“好家夥，真嚇人，一個小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眼神……”

那十六七歲的小女孩，卻是沒有絲毫表情，似乎對孟凡眼的殺意，毫無感覺，柔聲道：“爸爸，讓他船吧，他肯定是迷路了。”然後前幾步，從木舟的邊緣伸出手，對著孟凡道：“來吧，小弟弟。”

孟凡雙手攪動著河流，像是兒時戲水的樣子，看著女孩有些粗糙的手掌，緩緩握住，被拉了木舟。

“我姓王。”年男人對著剛剛船的孟凡道：“叫王玄，這是我女兒，叫王苗苗，你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死亡，不是終點，你之前是經曆了什麼可怕的死亡，才會這麼警惕彆人吧？”

孟凡看著年男子，又看向那個叫王苗苗的小姑娘，輕聲道：“這裡是……”

他的聲音，還挺稚嫩，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不是陰間。”年男子笑著搖了搖頭。“怎麼說呢……人死了，是死了，什麼都沒有了——想想還真是可怕啊，但這是事實。至於這裡麼，不是活人的世界，也不是死人的世界，到底是哪裡，我也說不清，但是有許多人死後，都來了這裡。”

“不是死後的世界，卻有很多人死後，來了這裡？”孟凡重複了一遍，隻覺得這句話，漏洞百出，前後矛盾，亂七八糟的。

年男子憨厚的撓了撓頭：“我這人，大老粗一個，說不明白，不過在這裡，還是有不少明白人的，你會見到，可以問問他們。”

說著話，年男子搖動船槳，推著木舟，載著孟凡和小姑娘，向這條完全由法則彙聚而成，閃爍著冥冥之光的河流深處開去。

“爸爸可不是大老粗。”王苗苗道：“爸爸以前，可是天元境的修士呢！在麥城，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連麥城城主，都對爸爸禮遇三分！哎，小弟弟，你知道麥城嗎？”

孟凡沒有回答。

年男子回頭看了孟凡一眼，輕笑道：“苗苗，整個天下，這麼大，這個小兄弟，不知道是來自哪裡，沒聽過麥城，也是正常的。羅即老爺爺不是說了麼，我們看到的天下，其實非常小，在天下之外，還有天，不知道有多少重天。”

王苗苗也笑了笑：“不過，我還是第一次在這裡見到凡人呢。”

“凡人？”孟凡疑惑的問了一句。

王苗苗道：“在這裡，我們見到的，都是修士，最弱小的，都是天元境的修士，我算是個特例，沒有達到天元境，但我也是個修士啊。似乎在這裡，沒有元氣的凡人，是進不來的，小弟弟，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進來的凡人。”

孟凡輕皺起眉頭，其實不用王苗苗說，他早發現了，自己的一身力量，完全消散了，不僅如此，他的年紀，還回到了小時候，體內，一丁點的法則都沒有。

現在的他，是七八歲時的樣子，七八歲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根本沒有任何武學，沒有任何修為。

是一個凡人。

唯一的不同，是他腦海的記憶。隻是這些記憶，現在也模糊不清，許多細節，都沒了，並不是忘記了，而是他的腦海，很弱小，根本裝不下那麼多的記憶，所以許多記憶，許多思維，都沉澱了，無法喚醒。

孟凡陷入沉思。

他不明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仿佛時間逆轉。

他的眉頭，越皺越緊，卻想不出一個答案，沒有一個結果。

這一幕，被王玄看到，誤會了，輕笑道：“還在想這裡是哪裡麼？羅老爺子倒是說過，這裡，是界外長河。”

孟凡看向王玄。

王玄沒有賣關子，繼續說道：“羅老爺子說，整個宇宙洪荒，非常大，分為一個又一個的世界，這些世界之間，被巨大的力量隔絕，但並非無法通達，所以這些世界，可以被視為一體，可以統稱為世界。

另外，還有一個地方，是天道所在的地方，很多人，稱那裡是諸天之源，也可以稱為天界。

世界，天界，構成了整個宇宙洪荒。

一個修士，是生活在世界裡的，但是當這個修士死後，他的神魂雖然破滅，肉身雖然腐化，可是並不是消失了，像凡人死後，肉身沒有消失，隻是變了，變成泥土。像冬天過後，大雪也沒有消失，隻是變了，變成水流。世間萬物，沒有任何東西，會平白無故的消失，隻是變了一種狀態。

所以修士死後，肉身腐爛，而神魂，還有體內的法則、元氣，都重新回歸到整個宇宙洪荒。

而一個修士的神魂，往往會被天道取走，聽說，是因為天道渴望生靈的智慧，像乾渴的人想喝水一樣的渴望。

所以，許多修士身死道消之後，神魂都變成了一種虛無縹緲的存在，融入了天道。

好像一滴墨水，掉進了大海。

散開，四分五裂，融化，隨著洋流，散到各處。

那一刻，他們可以說，是死了，再強大的神魂，分散成無數份，也是死了。

可是，還有一些人，會在種種的機緣巧合之下，往往是身死道消，但神魂卻沒有消散，隻是肉身生命到了儘頭，壽元未儘，他們會踏入另一個地方，不是世界，不是天界。

是這裡。

所以，這裡，算是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