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恒易倒吸一口涼氣,夏書記沒有留一點餘地,是非要收拾了蔡江偉不可……蔡江偉是林華建的私交好友,關係非常密切,不但是同學,而且好象還沾親帶故。楊恒易和蔡江偉的關係不算太近,但他要看林華建的麵子,再說蔡江偉好歹也是堂堂的懷陽市委常委,副廳實權領導,不是隨便想扣就能扣下。等等,剛才夏想說讓陳習明依法辦事把蔡江偉拿下,彆開玩笑了,陳習明和蔡江偉級彆相同,他真敢冒著政治風險扣留一名市委常委、公安局長?楊恒易就有了主意,說道:“夏書記的指示精神,肯定是要落實,不過具體的事情經過,我還不太清楚……”言語之中,就有了開脫之意,是在暗示在場的幾人,儘量將事情圓過去。楊恒易卻不知道,剛才賈林格為了表現,已經三言兩語說出了事情的大致經過,騙奸未遂致人自殺的事實,是無法更改了。林小遠顯然聽出了楊恒易的暗示,忙不迭說道:“其實蔡局就是和阿信開一個玩笑,沒想到阿信性子太剛烈,就說要跳樓。我們還以為阿信開玩笑,就沒攔她,誰知她真跳了樓……”好一個推脫責任的借口,照林小遠一說,阿信的死算是自己想不開,是真正的自殺了,在場的幾人,每人賠上幾萬元算是人道主義精神,是人情,不賠的話,是本分,彆人也沒有理由指責什麼。顛倒黑白的水平真是一流!夏想暗暗冷笑。“真是這麼回事兒?”楊恒易裝傻,又問黃義。黃義眼神跳躍,見夏想的臉色難以捉摸,見連若菡冷峻淡漠,見陳習明嚴肅漠然,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好逃過。黃義暗叫晦氣,如果不是遇到夏想,大不了賠點錢了事,在座的幾人,誰拿出幾十萬不是毛毛雨?阿信家境一般,她的父母都是老農民,女兒反正已經死了,能拿到百十萬讓他們閉嘴,他們肯定不敢對外多說一個字。不就是一個長得漂亮的普通女人,又不是處女了,身子又不是金子做了,裝什麼清高金貴,還玩寧死不屈?死就死吧,頂多花點錢就解決問題,彆以為一死就能給你立一個貞節牌坊!所以阿信跳樓後,黃義並不太慌張,認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在他眼中,世界上沒有用錢解決不了的問題……但……偏偏就讓夏想撞見了,真是活見鬼了,而且照眼前的形勢來看,夏想是要抓住不放了,估計是要麻煩了。也不知何故,黃義下意識地就有點畏懼夏想,因為夏想擔任省紀委書記之後,湘省反腐的力度前所未有,接連落馬幾名副廳高官,他也聽不少廳級高官私下裡感歎,夏想一到湘省,日子怕是不好過了。黃義很清楚,他是國油化的副總,從級彆和隸屬上,省紀委也有權隨時傳喚他前去問話!楊恒易不問彆人,特意問他,他也清楚,也是因為他和楊恒易關係密切的緣故,但如此一問,卻將他置身於兩難的境界,他眼睛不望楊恒易,卻落在了賈林格的身上:“楊叔叔,剛才賈總看得清楚,我喝多了,正好上了衛生間。”胡扯談!楊恒易暗罵一聲,黃義現在清醒得很,哪裡醉了?上衛生間就更是睜著眼睛說胡話了,因為房間內就有衛生間。不過他也知道是黃義推卸責任,也明白黃義是在暗示什麼,就又問賈林格:“賈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賈林格心裡還納悶,剛才怎麼夏想一來,他就急急說出了真相?要是再忍一忍,等楊廳長來了幾人眾口一詞,夏想再是省紀委書記,他也不負責審案,今天的事情就能圓過去,但現在……他下意識地看了夏想一眼,夏想卻很淡然地坐著不動,麵無表情。一瞬間賈林格才明白了什麼,現在整個房間中所有的人,包括堂堂的公安廳長楊恒易在內,都在站立,隻有夏想一人端坐不動,換句話說,夏想是現在級彆最高的一人。賈林格肯定怕楊恒易,因為公安廳長大權在握,執掌人民專政的警察力量,但他現在更怕夏想,因為他是湘省電信的副總,是黨員乾部,警察不敢輕易動他,但紀委可以隨時讓他前去接受問話,以夏想的行事手段,他如果敢推翻剛才的話,聯想到前一段時間的唐加少的下場,他也算是久經場麵的人了,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夏書記的表現,太鎮靜了,而且隱隱有壓楊廳長一頭的意思,況且今天的事情的罪魁禍首是蔡江偉,犯不著因為蔡江偉而讓自己陷進去,他就艱難地開了口:“剛才楊廳長沒來之前,我已經向夏書記說明了事情經過……”賈林格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說話的時候,眼光還不時跳躍到夏想身上,觀察夏想的反應。夏想很平靜,似乎已經沒有了怒氣,但越是平靜越讓賈林橋心裡沒底,他雖然不了解夏想,但多年的官場經曆讓他很能把握每一個人的氣場,沒錯,在他看來,楊恒易怕是鎮不住夏想了。楊恒易聽了賈林格的敘述,眉頭皺了起來,他看了一眼周圍的人,來到夏想麵前:“夏書記,借一步說話。”夏想起身和楊恒易來到一旁,聽楊恒易小聲說了幾句什麼,他沒說話,隻是緩慢而堅定地搖了搖頭,顯然是拒絕了楊恒易的建議。楊恒易臉色不太好看,想說什麼,又忍住了。林小遠見場麵有點失控,怕是不好收場了,他站了起來:“我出去打個電話……”走到門口,陳習明和幾名警察不說話,一臉肅然,卻不讓開。“請讓開!”林小遠有點惱火,他不相信一個市公安局局長敢不給省監察廳廳長公子的麵子。陳習明依然不動。楊恒易也有點火了:“習明,小遠要打電話,要行個方便。”都以為堂堂的公安廳長發話了,市局局長肯定要聽,不料陳習明隻是衝楊恒易點頭一笑,卻說:“楊廳長,這裡發生了命案,要保護現場,防止每一個犯罪嫌疑人脫逃。再說了,打個電話沒有必要到外麵,房間內也可以打。”楊恒易臉色鐵青,心中怒火高漲,好一個陳習明,連他的麵子都不給,擺明了是隻聽夏想的吩咐,好嘛,傳了出去就成了笑話,市公安局長不聽省公安廳長的話,反而聽省紀委書記的命令,這都是什麼事兒?有一個不陰不陽的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陳局,好大的威風,小遠打個電話借個光都不行,是不是也不讓我進去了?”陳習明嗬嗬一笑,讓開了路:“林廳長說笑了,我哪兒敢攔您,再說您也不是犯罪嫌疑人。”話說得恭敬,其實也是暗含諷刺,林華建就哼了一聲,臉色陰沉如水。林華建還是露麵了,夏想心想,真是熱鬨了。“夏書記,楊書記。”林華建一進來,先衝夏想和楊恒易打了招呼,然後劈頭蓋臉地訓斥林小遠,“早就告訴你不要亂來,你非不聽話。現在好了,被人當犯罪嫌疑人了,說不定還得到公安局接受傳喚,你真不讓人省心。”夏想毫不理會林華建的演戲,直接就落了他的麵子:“林華建同誌,你在中紀委培訓,事先沒有請示省紀委就私自回來,是不是有點不太好?回來也沒什麼,林小遠現在涉嫌逼人致死,你是不是應該避嫌?”夏想的話很直接,很不客氣,就讓林華建顏麵大失,鬨了一個大紅臉,平常自認見慣了場麵的他,竟然一時語塞,愣在當場!一般來說,夏想雖然是上級,但上下級之間,也要互相尊重,維持一種恰到好處的平衡,如夏想一樣不留情麵當麵嗬斥下級的上級並不多,而且又是當著許多人的麵,其中還有一個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林華建心中屈辱難言,想反駁,夏想是上級,又說得合情合理,他確實有錯在先。想默認,又實在於心不甘,當著楊恒易、蔡江偉和兒子的麵,太傷人自尊了。不止林華建一臉難堪,楊恒易也是臉色大變,林小遠更是握緊了拳頭,而黃義見狀,知道今天一關不好過了,急忙低頭。賈林格更是不停地擦汗,腰更彎了,腿都有點打戰了。他不是沒見過世麵,而是沒見過重量級的對決,兩大省委常委,一名監察廳廳長互不相讓,在他的見識中,還真沒有見過這麼大的場麵。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還是少說話得好。氣氛十分緊張,空氣仿佛停止了流動一樣,凝重得象水,足足有半分鐘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有時候靜默是一種嚇人的氛圍,更有時候,上位者之間的沉默對峙,會對周圍的人帶來心理和生理上兩重威壓。賈林格幾乎喘不過氣了。林小遠終於憋不住發作了:“夏書記,你不要欺人太甚!今天的事情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要擺威風,衝我來。”林小遠的話似乎點燃了火焰,蔡江偉也嚎叫了一聲:“夏書記,你身為省領導,動手打人,我要向省委反映問題!”夏想等的就是他們的叫囂,一拍桌子站了起來:“陳局長,將現場的人全部帶回市局問話!今天的事情,我會親自向鄭書記解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