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省省委,在經曆了一係列的重大事件之後,基本上恢複了應有的平靜。平靜隻是相對的平靜,因為葉天南辭職事件,隨著時間的推移,省委大院之中,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葉天南辭職一事,各種議論聲音此起彼伏。湘省省委十分被動,不但被動,還十分惱火,因為葉天南辭職申請未獲中央批準的內幕消息,也不知道是誰泄密出來,也鬨得人人皆知,就形成了一股風潮。官場之上最怕的就是泄密事件,因為會鬨得整個體製都打破了原有的秩序。遠的不說,就是不久前燕省某女團市委書記偽造學曆升遷一事被網上曝光,就讓燕省省委非常被動,整個省委大院亂成一團,省委辦公廳和省政府辦公廳聯合下發通知,要求所有黨員乾部上網刪帖。燕省在夏想離開的一年裡,經曆了一係列的網絡動蕩事件,從女團市委書記認爹,到他爸是李剛,一係列的網絡事件讓範睿恒極為惱火,卻又疲於應付,因為他沒有應對網絡風波的經驗。而且燕省的機製一向保守而陳舊,隻會遇事被動應付,沒有建立一個有效的長久的機製。燕省的事情,夏想隻是聽聞,而不再關心,但湘省省委的浪潮,他必須時刻關注。因為葉天南的一舉一動都大有用意,不是在造勢,就是在製造事端。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葉天南的辭職申請未獲批準的話,就應該順水推舟向中央表示感謝,然後見好就收,因為畢竟葉天南想要保全葉地北的目的已經達到——葉地北釋放之後,湘省四少的案件無疾而終,看似在圈內鬨得轟轟烈烈,其實外界知道的人並不多,最大的收獲就是林小遠有望判刑,林華建也沒有太好的下場——資深人士一致認為,葉天南隻有一個選擇,留任。鄭盛和付先鋒卻不認為葉天南會留任,因為葉天南在湘省的勢力已經分崩離析,他再呆在湘省,完全沒有意義了。不過在葉天南會如何回應的問題上,鄭盛和付先鋒的看法不儘相同。鄭盛認為,葉天南應該是想真的辭職,或許會沉寂幾年,期待一個東山再起的時機。付先鋒卻認為葉天南還會做做樣子,再次提出申請辭職,然後等總理親自出麵挽留,再相機行事。付先鋒當然心裡有數,葉天南要等的時機已經到來,寧省的空缺馬上就會提上政治局討論,時機不等人,頂多還有一個月左右的緩衝期。不料葉天南在未和鄭盛、付先鋒的商議之下,直接回複中央,先是感謝中央對他的肯定,然後態度誠懇、語氣委婉,以自己不再適合在湘省擔任職務為由,提出了調離湘省的請求,並聲稱希望調到條件艱苦的內陸省份,要為落後地區奉獻一生的心血,即使累死也在所不惜。如果讓夏想親眼看到葉天南的報告的話,肯定會大加讚歎葉天南同誌的文采,比如嘔心瀝血,比如鞠躬儘瘁死而後已,比如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再比如上報效國家下不負黎民,等等,無數慷慨激昂的熱血話語躍然紙上,讓葉天南的為國為民的光輝形象躍然紙上,讓人看完,一歎再歎,扼腕三歎,然後再不得不甘拜下風。所謂精誠報國之心投身革命之誌,前五百年後五百年,再無出葉天南之右者。真人才也!葉天南的報告上報中央之後,頓時在湘省引發一片議論之聲。震驚、不解、疑惑,還有種種猜測。許多人並不清楚寧省即將有不錯的空缺,甚至陝省的人事變動,也在嚴格保密之中,所以葉天南主動提出要到艱苦的地方為國效勞,還真打動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官員,都認為葉天南是一個知恥而後勇的有擔當的官員,值得讚歎。鄭盛並非後知後覺,而是為人稍微方正了一些,既不如夏想目光敏銳而多思,也比不上付先鋒心思浮沉而多疑,儘管他也知道了寧省和陝省即將變動的人事調整,卻一直沒有和葉天南的辭職鬨劇聯係起來,等葉天南第二次報告提交之後,他才恍然大悟,才意識到葉天南虛晃一槍,大打苦情和悲情牌的背後,原來是精心籌劃的好大的一出轉移視線的戲劇。鄭盛終於冷笑連連了,他一向不恥於背後說人壞話,自認行事還算端正,卻再也忍不住諷刺了一句:“葉天南,多少年了,我才看清你的本來麵目,當為官場第一無恥小人!”其實鄭盛評價葉天南為無恥小人,還算文明了,付先鋒得知消息之後,卻是嘿嘿一陣冷笑,一拍桌子說道:“無恥、委瑣、下流、卑鄙!”付先鋒的盛怒是有原因的,因為他向來自認投機水平一流,見縫插針的本領無人可及,但葉天南此次辭職風雲的手腕明顯比他以往的手法高他一等,就讓他頗不服氣,本來他接手的葉天南的勢力,自我感覺良好,現在卻有一種被玩弄的感覺。就讓付先鋒頗為不爽。鄭盛和付先鋒在對待葉天南申請調離湘省一事的態度雖然不儘相同,但二人卻做出了相同的事情,拿起電話直通了京城。通話之後,二人又不約而同打電話給對方,商議對策,要確定湘省省委的基調。與鄭盛和付先鋒的反應大不相同的是,楊恒易和胡定聽到消息之後,雖然也隱隱猜到了葉天南有意圖謀寧省省長之位,二人卻沒有驚訝,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就如視而不見葉天南的巧手一樣,似乎見慣了葉天南任何出人意料的舉動。其實楊恒易和胡定表麵上鎮靜,私下兩人也接觸過多次,對葉天南的政治手腕除了讚歎之外,也不無鄙夷之意,都希望中央有識人之明,不讓葉天南的陰謀得逞。胡定還好,對葉天南多少還有一絲念舊,楊恒易卻是無比憤慨,大罵葉天南不是東西,人模狗樣,也不知怎麼就入了總理的眼,讓總理如此賞識他,處處維護他不說,還在中央為他打掩護。很明顯,沒有總理的配合,葉天南的戲不但演不下去,恐怕早就身敗名裂了。不過楊恒易和胡定氣歸氣,卻還沒有勇氣向中央提交反對意見。相比之下,梁夏寧的舉動就有點讓人敬佩了,他在從特定渠道得知葉天南的一係列的手腕背後,在圖謀燕省省長寶座失敗之後,還有意謀求寧省省長之位,再聯想到葉天南在湘省的所作所為,心中怒火中燒,為葉天南的恬不知恥還假裝清高並且愚弄世人的伎倆十分不恥,當即親自向總理打去了電話。梁夏寧作為總理一係的人馬,想要直通總理,也不算難事。“總理,我個人認為,葉天南同誌應該為葉地北的事情切實負起責任,應該辭職反省。”梁夏寧氣憤之下,就少了一絲理智,多了一絲激憤,因為他認為總理是被葉天南蒙蔽了。總理的聲音淡然而遙遠:“夏寧,評價一位同誌,要客觀公正,不要帶有私心雜念。天南同誌和你也許有工作上的分岐,但出發點都是為了工作,你要學習他寬容包容的一麵。”一句話就將梁夏寧後麵的話生生壓了回去,如果他再指責葉天南的不是,就成了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不夠包容的表現,如果梁夏寧此時還看不出來總理對葉天南的維護之心有多深,他就白混官場了。不過梁夏寧依然不甘心地又說了一句:“葉地北的犯罪事實,確定客觀存在,葉天南同誌……”“夏寧同誌!”總理打斷了梁夏寧的話,又加重了語氣,“現在是法製時代,兒子有問題是兒子的問題,再說不是已經結案了?又不是連坐,天南同誌也認識到了錯誤,主動提出了辭職,態度夠深刻了。態度……態度決定一切。”總理的電話斷了,最後一句意味深長的話猶在耳邊,梁夏寧呆了半晌,才緩緩放下電話,內心一片無望。梁夏寧沉靜了半天,再次緩慢地拿起了電話,目光之中滿是堅毅之色,打出了一個號碼,提示卻是關機。放下電話他還心中納悶,夏想到京城到底做什麼去了,怎麼會關機?和總書記見麵不關了手機,萬一會談的時候電話響了,就太不知規矩了。夏想為了保持著良好的精神狀態,一出門就關了手機,提前三個小時出發趕往指定地點。不提前不行,在天天堵車的京城之地,出門必須打出提前量——經過猶如跋山涉水一般的穿梭,終於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將將抵達。郊外的一處工地之上,總書記頭戴安全帽,正在許多人的陪同下,視察工程進展。夏想又等了半個多小時,總書記總算有了空閒,在一間臨時辦公室休息的間隙,接見了他。古秋實並不在——也可以理解,不在古秋實的工作範圍之內,他在的話,不符合規定——就總書記和夏想兩人,在一間簡單但顯然也經過精心布置的工地指揮所,開始了一次令夏想始料不及的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