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末, 天空飄落靡靡小雨。
皇城,福栩宮,陸儘歡閒來無事和李諶對坐品茗。
從她入宮封後起,後宮的大事小情被她料理得儘善儘美, 真正讓李諶感受到安寧的滋味, 又則作為盟友的她全力支撐李諶開女試,啟用女官製度, 帝後一心, 贏得天下寒門學子的熱切崇拜。
民心所向, 這也是他敢聽信桃鳶的話, 設立鎮偱司的主要因由。
天子要從世家手中奪權,奪權就得挺起腰杆,沒有折中之法。
“陛下真是害慘本宮妹媳了。”
陸儘歡落下一子,黑白棋盤上黑子隱隱處於下風, 她視若無睹。
“朕是實在沒了辦法,刀要剛硬,才能一往無前披荊斬棘,桃卿家是聰明人,不懼過剛易折, 她是有大犧牲大無畏精神的女子。”
他對桃鳶評價如此之高, 陸儘歡歪著腦袋想起曾幾何時李諶也想將桃鳶納入宮, 吟吟笑道:“陛下莫不是舊情未了?”
中宮之主,風情散漫, 當著外人端正大方, 當著李諶的麵, 陸儘歡根本沒拿他當正常男人。
兩人合作初成, 李諶知道她偶爾混不吝, 比起皇後娘娘彪悍的行事作風,大周皇帝陛下脾性更溫和,他沒計較儘歡的戲謔,抬手吃了對方的黑子:“朕豈是愛美人勝過愛江山的君主?”
美人,江山,後者才能給他帶來流傳青史的美名。
李諶頭腦清醒,不為色所迷。自他當日與國師承諾再不近女色,連月來竟真沒破戒。
清心寡欲,一心守元,所以儘歡不拿他當真正的男人。
可這樣的男人,才是最可怕的。
“世家跋扈,目無王法,且不說薛四郎有沒有迫害姓吳的書生一家,他動用私刑,差點要了沈不平的命是真實。
“可憐本宮那妹媳,一腔孤勇,堂堂正四品鎮偱司統領,接管這案子七天,連著七次遇襲,逼得祖母不得不請出江湖高手為桃鳶保駕護航,先不說能不能秉公辦理,我陸家的媳婦,斷沒有死在一群肖小手上的道理。”
她在和李諶施壓。
桃鳶那邊的情形不樂觀,薛家仗著是開國皇帝親封的一等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李諶端起茶杯輕啄一口,緩緩道:“魯陽公一門,屬實莽撞。”
抓著時機在他這上了眼藥,陸儘歡岔開話題不提,低頭一看,吃驚道:“我怎麼又輸了?”
大清早連贏三盤,李諶誌得意滿,好聲安慰她:“輸給朕,不丟人。”
夫妻二人各懷心思,陸儘歡笑著毀了棋局:“不行,再重來。”
魯陽公是埋在陛下心頭的一根刺,而要拔除刺,不能他主動朝薛家動手,桃鳶便是這場博弈的關鍵。
陸老夫人心疼孫媳為定薛四郎的罪在外奔波,桃鳶卻覺得甚好:“拔出蘿卜帶出泥,這是我經手的第一個案子,說什麼也要辦好,隻有辦好了,百姓才會信任鎮偱司。”
喂飽貪吃的女兒,她掀開帳子,走出來一口氣喝了小半杯茶,抓起放在桌上的尚方寶劍又要出門。
“阿乖要回來了!”
桃鳶步子一頓。
老夫人趁熱打鐵:“你在外要小心,彆傷了碰了,省得她回來氣得和人擼袖子打架。”
擼袖子打架?
桃鳶眯著眼,想象陸漾和人卷起袖子肉搏的情景,唇微彎:“祖母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她忙得腳不沾地。
薛四郎身上背著的血債不止吳書生一家,薛家死不認賬,案子就需要人去徹查,證據完完整整地擺出來,容不得他們睜眼說瞎話。
鎮偱司統領帶人查案的當口,艦船日夜不歇火速抵達大周國土,陸家的...
商隊改水路為陸路,分批次將上千斤上乘鴨絨運回各大商號分部,用來加工出口其他國家。
路邊的茶攤,陸漾趕路累了坐下來喝杯茶,茶是粗茶,沒多少回甘,隻是單純解渴。
天熱,頭頂好似頂著大火爐,曬得人們嘴 皮發乾,起皮。
陸漾年少沒少帶商隊奔走四方,看著文弱,身子骨比一般人還要好些,卻是苦了十六年第一次出遠門的不脫鴨鴨國小公主。
“熱死了熱死了,你們周人竟然過著這樣水深火熱的生活……”天真的小公主昨兒才見識過一場暴雨,今兒又被大太陽曬得頭暈腦脹。
陸少主茶杯挨著唇邊,幸災樂禍:“都說不要你跟了,你偏要來,在鴨鴨國當你的公主不好嗎?每天有鴨肉吃,無聊了還能和鴨子說會話,實在不行,還有俊美的兒郎供你賞玩,和我受這罪做甚?真是想不開。”
“有鴨肉吃,和鴨子說話,有俊美的兒郎陪玩是很讓人羨慕的事嗎?我才不要過那樣的生活。”
“羨慕倒是不讓人羨慕,可傻乎乎的,不用操心好多事,吃飽了睡,睡醒了玩,也挺好的。”
“喂!我看你是鴨鴨國的貴人才不打你的!”
“……”
看她氣得握緊拳頭,陸漾及時收嘴:“給公主拿份驅蚊醒腦香包來。”
“是,少主。”
“這就是驅蚊香包?真好看。”小公主愛不釋手:“你們周人的刺繡工藝真好,我和你出來果然沒錯,在皇庭可見不著這些有趣的。”
她興衝衝學著陸漾的樣子佩戴在腰間,小胸脯鼓鼓的,梳著異國的發型,金發碧眼,一看便知不是土生土長的周人。
“先前那話我是故意埋汰你,你知道的,我不喜歡你跟著我,我是出門做正正經經的生意,回來身邊帶個沒長成的姑娘,你讓我姐姐見了如何想?
“我是半點都不想她誤會我對她的心,所以到了洛陽,你一定要和我避嫌,無事不要往我身邊湊。”
不脫顏穆爾還是頭回聽人把“走開,我嫌棄你”說得如此深情優雅,她撇撇嘴:“你姐姐是誰?”
“是我妻子。”
“妻子就妻子,喊什麼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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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你就不懂了,這是愛稱。出門一趟我日夜思念她,你沒有喜歡的人,大概是不懂的。”
“你怎麼知道我沒喜歡的人?興許這趟出來就有了呢。”
“那也不關我的事。”
小公主咬咬牙:“祭司說了,我會碰見我的命定情人,我的命定情人不是你,這真是太好了。”
“……”
陸漾仰頭喝完碗裡的粗茶:“你說的不錯,簡直謝天謝地,起來,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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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能判我,我是魯陽公幼子,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薛服,你強占人.妻,逼死吳家夫婦,行徑殘暴,連三歲小兒都不放過,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想抵賴?”
“統領大人,就是他,他是殺人凶手!”
沈不平跪在堂下為慘死的好友仗義執言:“他擄走吳氏那晚,更夫是親眼所見,安寧堂的大夫也能作見證,還有我,我這兒有吳移親筆書信。
“吳移生性膽小懦弱,妻子受辱,他不願張揚,想遠走避禍,寫信求問我可否為他提供容身之所,我應了。
“可收到信的第三天,我遲遲沒等來他一家三口,我放心不下,想親自去接他,結果……結果薛服這個畜生……”
驚堂木拍下。
公堂為之肅靜。
“更夫,本官問你,你是否親眼所見?”
更衣穿著舊衣衫,身子佝僂,說話不利索:“小民、...
小民……”
“死打更的,你最好想清楚再說!”
“讓他閉嘴。”
“是!大人!”
崔瑩拿起抹布堵住薛四郎的嘴,薛四郎氣得翻白眼。
“小民,小民不知道,小民不知道啊大人!”
沈不平憤然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