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遲是個野種。
村裡的其他人這麼喊他。
他沒有父親,母親也走得早,名字是自己取的——也是聽村裡的老秀才教人念書,他去偷了一個字來。學會了“遲”的寫法,從此就叫阿遲了。
因為母親死得早,以至於阿遲對他的母親其實沒什麼印象,隻有很模糊的一點回憶——被抱在柔軟的胸脯中,女人很輕地哼著歌,給他吃用精細的大米熬成的糊糊米汁。
那米汁像是放了點糖,很香甜。大概是太好吃了,以至於阿遲直到現在都念念不忘,有時候也會和身旁的同伴提起。
隻是被狠狠的嘲笑之後,阿遲便不提了。
他的同伴都覺得阿遲是在撒謊——理由是精米的價錢可是很貴的,哪怕是他們這些受寵的娃在家,吃的也多是紅薯混著野菜,、加點粗糧的飯食,阿遲這個野孩子,怎麼可能會有母親給他□□細的米糊糊,還放糖?
說的多了,連阿遲自己都覺得,那隻是自己因為太饞了產生的幻想。
他這樣的人,也不配吃雪□□細的大米,能填飽肚子就很好了。
倒也不是阿遲自哀自怨,他的生活,就是這樣的。
阿遲很小的時候,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那時候他連路都走不穩,還不會說話,餓得受不了,就對著路上路過去乾活的男人們身上帶的那塊乾餅狂咽口水。哪怕哭都是沒聲的,和隻快斷氣的奶貓一樣。
當時村裡的日子還不算難過,無父無母的流浪兒也不算多。村長大概是看不下去這麼一個小孩會活活餓死,便拍板了,由村裡還算富裕的人家,每戶給他分一口飯吃。
阿遲當時年紀還小,其實吃不了多少糧食。但就算吃得再少,那也是彆人辛辛苦苦存下的口糧。
到底吃的是百家飯,受的是彆人的恩惠,阿遲免不了便被白眼許多,吃得也不算好,都是最難下口的粗糧。
每天這戶蹭一口紅薯那戶蹭一點野菜的,到底也慢吞吞地長大了——能活下來,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
哪怕阿遲每天吃的都是那些最粗糙便宜的穀糧,整年的見不到葷腥,除了偶爾能在村長家討一個雞蛋吃之外,幾乎見不到什麼油腥,但就算這樣了,阿遲也還是長得飛快。
在同齡人當中,他個頭極高。就是人瘦,和根竹竿似的。村裡的人看到阿遲人躥的那麼高,都還泛嘀咕,不知道誰家這麼舍得,給他吃大米飯了吧?
……要是阿遲能平安長大了,看著倒還是挺高壯的,說不定以後也有一把子好力氣能種田。
隻是等到阿遲稍微長大一點——大概六歲的時候,附近的村莊有了饑荒,這年頭的收成也不太好。
村裡的日子都難過起來了。
而阿遲,也不是不給飯就會餓死的年紀了,便沒有了吃百家飯的優待。沒人給他蹭飯,阿遲得想辦法自己填飽肚子了。
六歲小孩能做的事,到底是太少了。
阿遲沒有父母,又是外來人,在村裡沒什麼根基,哪怕是做活,都不會有人請個外來的、又瘦又弱的小孩做活計。
所以實在沒得吃,阿遲就隻能去山林裡摘野果,河裡撈魚。
但村裡的人都精明,稍微甜一些的野果,早就被小孩摘下來打了牙祭。
那些河裡的魚也一條比一條精,不算好捉。能捉到的,也都是一指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