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驚堂垂眸:“她怎麼欺負你了?”
趙白魚笑說:“她色厲內荏,找我示威來了。”
霍驚堂從袖子裡掏出水果:“剛才過市集的時候看到有店家賣金桃和荔枝,便想買點,當時不便停下,結果再跑回去買發現快賣完了,隻能買到這麼點。”
金桃和荔枝都是這時節出的,前者京都府附近的府州縣都有種植,後者盛產於東南方,因漕運發達而多見於京都市集,連京都附近的省府都有店家販賣。
不過還是供不應求且價格昂貴,霍驚堂也隻能買到九顆。
趙白魚拍了拍身旁的座位示意霍驚堂坐上來,拿過荔枝剝殼,先塞給霍驚堂一顆,然後再剝開一顆自己吃,汁水充盈的果肉霎時盈滿口腔,帶回一些遺憾了很久的記憶。
前世纏綿病榻,很多東西不能吃,尤其容易上火的食物,其中就有荔枝。
趙白魚覺得很有意思,今生身體康健卻因為條件地理原因不能暢快地享用荔枝,前世是條件允許結果身體拒絕他暢快地享受。
後來醫生透露出及時行樂的意思,趙白魚明白過來,心裡那道緊鎖的門鬆動了一下,偷偷跑出醫院,到了川流不息的馬路上環顧四周又忽然不知如何肆意放縱,轉身就看到路口的水果店,擺在前麵一大筐的紅彤彤的荔枝。
他記得荔枝甜蜜的味道,於是買了半斤坐在路邊吃完了,回去後就進了急診手術室。
那是他前世唯一的放縱,差點丟命。
今生唯一的放縱大概就是刀斬三百官,也是九死一生。
說明人生還是不要太放縱了的好。
趙白魚笑眯眯地得出結論,但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相同的選擇。
人有時候就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人生總有不計後果去做某件事的時候。
“夕陽無限好。”趙白魚歎息。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霍驚堂回應著趙白魚,將剝了皮的,果肉飽滿的金桃放到趙白魚手裡。“吃不完了給我就行。”
趙白魚樂嗬嗬地吃完碗口大的金桃,又把荔枝都剝完,投喂霍驚堂五顆,伸出手讓霍驚堂幫他擦洗。
“今晚吃不下了。”
“等會多走動,很快就餓了。”
“那不得所有人都明裡暗裡地盯著我,怕你拐帶我跑了沒法交差?”
“要是我有心帶你逃跑,霍昭汶連你的麵都見不到。”霍驚堂擦完了趙白魚的手,抬眼說:“但我不可能讓你頂著逃犯的罪名東躲西藏,再說了你也不願意。”
“知我者,夫君也。”
趙白魚活潑了點,仿佛心頭無陰霾的豁達之人,但熟知他的小郎君性格的霍驚堂知道趙白魚沒有表現出來的輕鬆,不過他始終配合著趙白魚。
很快便有人來催促他們進驛站落腳,二人沒多為難便進去了。
驛站大堂有兩撥人坐著,一撥是霍昭汶,另一撥則是大夏來使,彼此目不斜視但都暗中觀察,揣度對方的身份,大概都猜出來了,因為大夏來使隊伍裡,有人瞥見霍驚堂便露出驚恐的神色,很可能戰場上交過手,被霍驚堂這人屠殺怕了。
晚膳安靜地結束,沒起任何爭端,人員沉默散去,各回各的房間,隻不過趙白魚和昌平二人的房間都各有暗衛看守監視。
巧合的是趙白魚和昌平二人的房間都被安排在大夏來使的隔壁,兩人在進房時互相對視,一個笑容滿麵,一個麵色冰冷,關上房門隔絕視線,整個驛站被寂靜和黑暗籠罩。
***
五日前,東宮。
五皇子左思右想,拖延數日,最終還是將趙鈺錚來找過他的事告知太子:“他的意思是昌平手裡有一支可敵萬人的三百死士,如果能保住並拉攏過來,對我們來說是如虎添翼。”
太子不滿地皺眉:“和四郎有關的事為什麼直到現在才告訴我?”
五皇子愣住,猶疑著說道:“趙宰執和昌平關係惡劣,眾所周知,四郎身體孱弱,險些早夭都是拜昌平所賜,我以為四郎應該最憎恨昌平才對……”小聲嘀咕著,“怎麼反而推薦我們拉昌平入東宮黨?那趙白魚把三百顆腦袋掛在昌平府外,擺明是劍指昌平,主動招惹昌平不是自找麻煩?而且,他怎麼知道昌平有三百死士?”
何況三百死士再厲害也抵擋不住千軍萬馬,犯不著冒這個險。
“四郎不會做不利於我的事,也從不無的放矢,他說昌平有三百死士估計是從趙宰執那兒得知的。四郎知道東宮於兵權上低老六一頭,便竭儘全力為我謀劃,連往日的生死仇怨都能拋到後頭……”
太子動容道:“四郎是為了我。”
倒也說得通。
五皇子內心還是覺得哪裡奇怪,“但我們還是不確定昌平身邊是否真有三百死士,如果沒有,辛苦籌謀豈不是一場空?”
太子:“派人試探一二便成。”
五皇子腦筋一轉:“等老六的人馬快到京城時,便令人假裝刺客去殺昌平。”
太子:“做戲不做真怎麼能試出真的?何況你當老六身邊的人是吃乾飯的?精挑細選幾個出手狠辣的,給孤動真格。如果昌平真有三百死士就不會出事,反之不過是一死,死了既能替四郎出口氣,也能栽贓嫁禍老六和趙白魚。”
五皇子笑了,“我這就去安排人。”
***
門外太子妃盧婉顫抖地用手捂住嘴巴,在侍衛過來時,提起裙角悄悄離開,回到內院後,麵對前來關心的婢女和嬤嬤們,忍不住一陣陣乾嘔。
娘家帶來的貼身嬤嬤眼睛一亮,以為她是有了。
“快召太醫!”
“回來!”
盧婉嗬斥,不複溫婉的厲色嚇到東宮內外,皇後派來盯著她的老嬤嬤因此露出懷疑的麵色。
盧婉反應過來,身體放鬆,露出溫婉蒼白的笑:“我沒事,是天氣燥熱,胃口遲滯導致的反胃,不是……”臉頰浮起一抹羞紅,抿唇說道:“我休息一會兒便好。碧禾留下,我記得你按摩手法不錯,便留下來助我入眠,其餘人等退下。”
皇後身邊的老嬤嬤開口:“老奴懂些藥理調香,不若留下來替娘娘調些助眠香?”
“不用了。你知道我聞不慣調香,一向喜歡花果香氣。”盧婉婉拒,露出疲乏的表情。“好了,都退下,我很累。”
那老嬤嬤仔細盯著盧婉的表情,瞧不出異樣這才退下來。
而表麵鎮定的盧婉此時怒火攻心,藏在袖子裡的手必須死死掐住掌心才止住全身的顫抖,等人都退出後,名為碧禾的婢女便攙扶著她躺下來,逐一按摩她刺痛的太陽穴和僵硬的肩膀。
盧婉慢慢放鬆下來,盯著窗台一株水仙說道:“你是哪邊的人?”
碧禾:“奴婢隻是看不慣娘娘被蒙在鼓裡才冒死一諫。”
盧婉諷笑,她再天真也不會相信碧禾這話,但是不管她目的如何,總歸是幫了她。
“你們想做什麼?”
碧禾:“娘娘性格溫婉,心地善良,才貌雙全還有疼愛您的父母,何必吊死在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身上?”
“那是大景儲君,小心你的腦袋。”
“儲君罷了。”碧禾小聲說道:“陛下真正看重的儲君是誰還未可知,未來變數何其多,怎麼就擔保太子一定能登基?就算太子登基了,便一定能待姑娘您好麼?一定會將皇後之位許給沒有子嗣的姑娘嗎?因您身體孱弱,至今沒有子嗣,皇後微詞頗多,太子一再替您說話,是愛重您還是他根本無意您是否能誕下子嗣?”
這話刺中盧婉的心,她猛地攥緊手心,疼得全身都在痛。
“縱是夫君不喜,我又能如何?出嫁從夫,夫妻同體,榮辱與共,我能如何?”
碧禾:“姑娘,便是您不在乎自己,難道也不在乎盧知院?”
盧婉驟然瞪向碧禾:“你們敢動我家人試試看!”
碧禾輕輕拍了拍盧婉的手背說道:“姑娘,不是我們動,是您的枕邊人想算計您的父親,彆忘了他是掌有兵權的二府宰相。”
盧婉瞪著碧禾,慢慢移開目光,閉上雙眼,良久後說一句:“幫我帶句話給我的父親。”
碧禾笑了,“領命,姑娘。”
***
碧禾找個差使出了東宮,到皇宮外較為隱蔽的院子裡見了曾救過她一命的恩人,彙報她的任務進度。
“盧婉讓我將太子和趙家四郎……”說到趙家四郎時,碧禾猶豫了一瞬,還是如實彙報:“有私情,還有昌平公主三百死士一事告知盧知院,是否一字不落地帶到?”
“一字不落。”屏風後的人如是說道。
碧禾:“得令。”
等碧禾一走,她的恩人從屏風後走出,赫然是當今天子心腹、二府宰相之一的趙伯雍。
趙伯雍麵無表情地摩挲著指腹,有暗衛來定時彙報趙鈺錚的日常行動。
除了幾日前悄無聲息地跑去五皇子府,趙鈺錚在餘下日子裡,乖巧地待在他的院落裡讀書,日常重複且無聊,暗衛都不明白為什麼趙伯雍還要他日夜盯著人。
趙伯雍:“繼續盯著。”
“是。”
***
時間回到現在,驛站深夜。
幾道黑影掠過樹梢落在驛站屋頂,步伐輕盈而飛快地奔跑於屋脊上,霍昭汶、霍驚堂以及其中一個武功高強的大夏來使都不約而同睜開眼,聽著聲音終止於昌平公主的房間。
房間內一片漆黑,昌平公主脊背挺直地坐在八仙桌旁,冷眼看著銀白色的刀光閃進房內,幾刻鐘後被死士殺光。
死士沒從他們身上搜出能證明身份的東西,昌平公主彈動手指,示意他們把屍體處理乾淨。
等房間恢複平靜,昌平公主連連冷笑:“都是我的好侄兒。”她敲著桌喃喃自語:“是孤的哪個好侄兒想在半道上要我的命?霍驚堂?小六?還是太子?”
死士頭子跪在昌平麵前說:“京都的人已經和我等接頭。”
昌平顯然知道這件事,並不驚訝,“保護好你們該保護的人,分批潛入京都,等東宮找上來,他能為你們找到落腳的地方。”
“得令。”死士頭子:“還有一件事,京都那邊有消息傳來,唐河鐵騎聽令於霍驚堂。”
昌平心裡一動,還沒來得及深思便聽霍昭汶來敲門詢問:“侄兒聽到些動靜,擔心姑姑安危,特來查看。”
昌平揮退死士,拉開門,率先看到霍昭汶和一個大夏來使,接著是看向斜對麵房間門口的霍驚堂和趙白魚。
趙白魚看了眼她,又將目光投向大夏來使,笑了笑,對著口型無聲地說:“私通敵國。”
再看霍昭汶也是目光猶疑,昌平更是暗恨,隻麵上做平靜無知狀:“我沒聽到什麼聲音,你聽錯了吧。”
昌平大大方方地敞開房門,霍昭汶掃了眼,沒發現古怪便閒聊似地說:“深夜還沒睡?”
昌平似笑非笑:“臨近故土,思親之情難抑。”
霍昭汶笑了笑:“還是早些休息為好,否則明天精神頭不好,見了皇祖母,恐惹祖母傷心。”
昌平:“我記得了。”回房時,看向大夏來使,心中疑竇叢生,關門轉身之際,驀地想起一直以來被她忽略的事,“唐河鐵騎聽令於霍驚堂?”
她盯著京都的儲君之爭,始終沒將霍驚堂算進局中,其一他是靖王之子,其二元狩帝表現出來的所謂看重,實際都是利用。
霍驚堂小時候是牽製靖王的質子,十二歲後則是能替帝王賣命的將才,給予鮮花著錦,讓所有人都知道霍驚堂是元狩帝最疼愛、最看重的小輩,實則烈火烹油,說棄就棄。
昌平了解她的親皇兄,心裡除了皇權便是算計,僅有的溫情給了太後和死去的崔清茹,加上霍驚堂身份尷尬至極,怎麼都不可能得到元狩帝發自內心的信重。
之後霍驚堂受詔回京,交歸兵權,還娶男妻,更證實昌平內心想法。
霍驚堂不過是元狩帝送給儲君的磨刀石罷了。
但她在這一刻忽然想通某些被忽略的細節,如果霍驚堂當真不受重用,早在靖王謀朝篡位時,也被元狩帝一並處決。
就算不能明著來,也該受冷落才對,怎麼會西北一出事就立刻送霍驚堂過去?
這不是重新把兵權給了他嗎?
以元狩帝對靖王的深惡痛絕,即使霍驚堂的生母是崔清茹,也不可能得到元狩帝發自真心的喜愛和信重。
可是如果她想錯了,所有人都猜錯了呢?
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元狩帝厭憎靖王,所以他之前越是信重霍驚堂,旁人就越相信這是捧殺,所以霍驚堂兵權被奪是意料中的事,拿回兵權對戰大夏則是物儘其用,沒有人猜出帝王藏得最深但也最顯眼的算盤,更沒人會猜到霍驚堂的身世。
昌平內心如擂鼓,手指顫抖著,越是深思就越是肯定猜想沒錯,她發現那個高坐廟堂之上的,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真正的秘密。
元狩帝準備徹查兩江官場,在這緊咬關頭,他將霍驚堂送離奪嫡紛爭中心,卻把趙白魚遣送進去,又任命小六為欽差,拉他下水,如果沒有趙白魚刀斬三百官這一出,眼下便是小六吸引東宮注意。
小六暴露其行蹤和意圖,同時警示中宮和東宮,讓他們都以為元狩帝內心真正屬意的儲君是小六,加上小六背後還有一個鄭國公府,便能成功激起東宮的殺意,進而在小六查兩江和回京途中瘋狂攻擊。
雙方狗咬狗,鬥得越凶越好。
無論哪方慘敗,另一方都會跟著損失慘重,輕而易舉就能被收拾。
同時讓小六騰不出手往兩江官場裡安插人手,反而便宜了趙白魚,方便元狩帝隨心所欲的部署,以便留給霍驚堂一個足夠乾淨的東南官場。
順便還能收拾一下失去小六的冀州軍和鄭國公府。
好算計,實在是一盤一網打儘的好算計。
崔清茹當年和皇兄情投意合,她還湊趣兒地喊過一兩聲嫂嫂,但八皇兄也喜歡她,千辛萬苦請旨求來的女子卻被棄之敝履,不僅寵妾滅妻,還縱容後宅和妾生子一同謀害霍驚堂——
“想來是珠胎暗結!皇兄倒真是為之計深遠。”
昌平冷笑不已,心一陣陣發寒,她自詡是惡人,也算惡得坦蕩,倒是她的皇兄冷心冷肺連親兒子都能當棋子祭天。
“現在才發現,倒也不算晚。”
話是這麼說,但昌平仍然通體發寒。
猜測沒錯的話,趙白魚很可能死不了,就算她逃過這次兩江大案的死劫,往後霍驚堂登基,日子也絕對好過不到哪去。
霍昭汶也知道她在兩江乾的那些陰私,登基後估計也會找個由頭殺了她。
皇兄不喜中宮,太子才能平庸,沒有霍驚堂也輪不到太子坐那把龍椅。
“兩江大案本就是為了霍驚堂造勢,千方百計,棋差一招,誰都沒想到趙白魚會刀斬三百官,更沒料到霍驚堂會為了一個男妻從西北趕回來,拋下大軍、拋下皇命,無詔擅離,罪行可大可小……可惜西北還有一個崔國公鎮守,可惜大夏投降,時機不好,若因此打了敗仗——哼!霍驚堂的身世和皇兄的打算,估計霍驚堂心知肚明,才敢有恃無恐地撇下大軍,悄無聲息地跑到江南,毫不掩飾他想殺我的意圖。”
昌平心越慌越鎮定,膽子就越大。
“剛才殺我的人難不成是霍驚堂派來的?是趙白魚攛掇的嗎?他剛才的笑是什麼意思?大夏來使為什麼也出現在我的房間門口?霍昭汶是不是懷疑什麼?”
趙白魚白天那番話嚇到了昌平。
對方敢殺三百官,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那些腦袋掛在她的公主府門口,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的?
他敢冤枉她通敵賣國,難道不會故意誤導霍昭汶?依霍驚堂對趙白魚的看重,後者吹一吹枕旁風,焉知不會犯糊塗?
昌平握緊掌心,又一次徹夜難眠。
***
第二日按時啟程,和大夏來使一前一後趕路。
途中昌平喊霍昭汶到她馬車旁聊天,霍昭汶以為她是說正事,結果東拉西扯一堆有的沒的,便覺不耐煩。
“侄兒還得統籌兩江大案,好應對父皇和朝臣的詢問,先告退了。”
“你覺得皇兄心裡的儲君是誰?”昌平突然開口。
霍昭汶心裡的不耐煩爬上眉頭,“儲君早就定下來了,姑姑彆不是兩江待久了閉塞至此,待回京後,且去東宮見一見大景儲君。”
昌平露出詭異的笑:“是真的定下來還是另有打算?太子平庸,中宮不受寵,皇兄心裡真沒彆的盤算?”
霍昭汶冷冷地看向她:“姑姑,擅自揣摩聖意是要掉腦袋的。”
昌平不怕死般說:“你和鄭國公府都自以為會是最後的贏家,因為皇兄表現出來的對你的栽培和看重。可是為什麼早不栽培晚不栽培,偏偏選擇霍驚堂交還兵權之後表現出看重?既然看重你,為什麼毫不猶豫地犧牲老三,還將你們鄭國公府多年經營的勢力都斬得七七1八八?”
霍昭汶表情出現一絲異樣,但是仍然心存疑慮。
昌平笑容豔麗燦爛:“你猜霍驚堂既是靖王之子,又名聲暴虐,為何還能深受陛下重用?莫忘了,老四當年不過替靖王說句好話就遭到厭棄。”
見霍昭汶神色有些鬆動,眼底流露出一絲戾氣,昌平笑得更開心。
“你再猜猜,霍驚堂無詔擅離,陛下是不是不痛不癢地嗬斥幾句就放過他了?趙白魚會不會因霍驚堂的求情而被赦免他刀斬三百官的事?”
霍昭汶冰冷而富有深意地看了眼昌平:“姑姑到了此番境地,還能尋到空隙挑撥離間,實在屈才。”
言罷斥馬離開昌平,但餘光開始觀察霍驚堂,以往被忽略的絲絲細節此時不停放大,儘管現實不斷否定昌平的挑撥,一再說服內心,沒有一個帝王會把龍椅交給兄弟子孫,尤其還是他最憎惡的兄弟。
可腦海還是不停閃現父皇對待霍驚堂實在異於常人的信重,他娘以前私下念叨過父皇太過寵愛霍驚堂,要不是崔清茹被靖王明媒正娶,她就該懷疑父皇才是霍驚堂的生父。
江南科考一案是霍驚堂負責,按理來說,後續的大獄也該交由他來操持才對,但父皇隨便找了個借口趕走霍驚堂。
看著像卸磨殺驢,用完就扔,實際是保護他免與朝臣結仇。
越往深處想,霍昭汶心裡就越冷。
瞧見京都府城門時,昌平在他耳邊說:“我從前看過一出戲劇,說的是一對男女情投意合,偏男子的兄弟也深愛女子,所以橫刀奪愛,可是得到了手一改往日深情,嗟磨妻子和兒子,反而男子頗為寵愛弟媳留下來的孩子。你道是為什麼?原來那女子大婚之前,便已珠胎暗結。”
“!”
霍昭汶瞳孔緊縮,想不通的疑惑終於被解開,因此內心如何震撼,自不言表。
到了京都府三十裡開外的驛站便有人攔下隊伍,要求交出趙白魚。
霍昭汶勒馬停下,看著前麵一身便衣裝扮的太子以及他身後的囚車、枷鎖,心知太子是想借趙白魚攻訐他,一早打聽到他們的行蹤,急巴巴趕過來將人帶到刑部,怎麼嚴刑拷打、如何做文章都由他們說了算。
趙白魚進一趟刑部,怕是得躺著出來,太子呈交禦前的證供估計也會讓霍昭汶脫不了乾係。
如果是今天之前,霍昭汶會打起精神對付東宮的暗算,而現在內心隻剩下譏諷。
“父皇沒褫奪趙白魚的官職,他還是朝廷大臣,就算要問審兩江的案子也不能隨便抓他下獄,除非二哥有父皇口諭。”
這話落到太子耳朵裡就是老六偏袒趙白魚,他倆果然結黨了。
“不巧,父皇令我主審趙白魚為何無權斬殺三百官,我怕遲則生變,便一早來這兒帶他去刑部。”
霍昭汶臉色突變,父皇實在是好算計,先是安排他當欽差,再是把趙白魚交給太子,如此就能兵不血刃地解決他和東宮,為霍驚堂肅清前路。
可他和太子,包括三哥和五哥就算不得他的孩子嗎?
霍昭汶心裡生恨,戾氣橫生,還是得想方設法阻止趙白魚被送去刑部,既然父皇中意的儲君人選是霍驚堂,難保趙白魚不會借東宮和兩江大案鏟除掉他。
明知趙白魚不是挾私情亂大義的人,霍昭汶還是賭不起。
“還是待我向父皇複命,也把趙白魚帶到禦前,由他向父皇親自解釋為好。該問罪問罪,該嘉獎嘉獎,直截了當,省卻不少功夫,二哥您說是不是?”
“無詔刀斬三百官,不千刀萬剮已是大幸,還奢求什麼嘉獎?”太子冷笑著駁斥這一句,盯著霍昭汶問:“六弟極力阻止孤帶走趙白魚,莫不是怕什麼陰私被審問出來?”
霍昭汶氣笑:“二哥這句話是不是說趙白魚刀斬三百官是我指使的?”
太子:“二哥沒那意思,但是將人帶到刑部既是父皇的意思,也是問審流程,而且有你這欽差在,趙白魚還殺得了三百官,六弟怎麼說也脫不了乾係,你二人還是分開些,免得旁人猜疑。”
霍昭汶本想反駁,但想到霍驚堂就閉嘴,也不阻止太子的人越過車馬圍住趙白魚的馬車,冷漠地想著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霍驚堂敢不敢為趙白魚暴露他在父皇心裡的地位。
卻在這時,聽得一聲慘叫,回頭看去,是撩開馬車車簾準備進去抓趙白魚的禁軍被一腳踢飛在地。
太子變了臉色,先聲奪人:“六弟,你想造反嗎!”
霍昭汶涼涼說:“二哥,你先看清楚踢人的是誰?”
“故弄玄虛。”太子大手一揮:“把趙白魚拉下來!”
話音一落便有把環首刀從馬車裡飛出,‘咄’一聲擦過太子的玉冠迅猛地插1進樹乾,而玉冠聞聲而裂,還沒等太子反手扣霍昭汶一個謀反的罪名就聽馬車裡頭傳出熟悉、欠揍且囂張的聲音:“老二,你想抓我的小郎沒問題,拿出陛下讓你抓人的聖旨就行。”
太子臉頰抽搐,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咬牙切齒地想著,又叫他老二!天底下隻有一個霍驚堂敢叫他老二!
就因為他以前在宮裡住過幾年,年紀還比他大了一點點就總是老二老二地叫,又不是他親兄長!偏父皇還不肯糾正!
等等——
“霍驚堂,你不是在西北?好啊,無詔擅離職守,你們這對小夫妻一個賽一個地藐視朝廷、蔑視聖上,是真想造反啊!”
霍驚堂從馬車裡頭出來,居高臨下睥睨著太子。
太子難忘的記憶又被勾出來,骨頭默默地疼著,忍不住後退一小步,便聽霍驚堂非常刺耳的‘嗤’了一聲,熊熊怒火頓時被點燃。
“父皇口諭便是讓我處理此事,刑部辦案流程就是得把人抓進牢裡問審,誰敢抗旨?霍驚堂,孤不管你是何人,就問你一句,是不是想抗旨?”
“陛下口諭如何,我不清楚,你問我是不是想抗旨的前提是你拿得出把我家小郎抓進刑部的聖旨!誰知道陛下是讓你問審案子還是直接把人拿下來,沒有聖旨,沒有摘下小郎頭頂的烏紗帽、沒脫下他的官袍,他就還是大景三品公卿大臣!刑不上大夫,你便不能以人犯的待遇來抓小郎!罪沒定,枷鎖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