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那一晚的對談(1 / 1)

第646章那一晚的對談

“穿得,這麼正式啊……”

百無聊賴轉起水杯的工藤新一不經意抬頭,正看見穿了修身禮服的毛利蘭在侍者的引導下走來,愣神片刻,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毛利蘭長得漂亮,這是無需贅述的事實,但當她真的盛裝打扮,裙擺搖曳,直直注視著你走過來的時候……

“還不是因為你選了這個地方。”毛利蘭看他眼神閃躲,也不自在起來,“我跟園子打聽才知道,這裡好像是很高檔的餐廳,消費很高的吧。”

她嘴上抱怨,心裡同樣微妙地慌亂著。

扯上閨蜜的囑咐,嗯,園子也確實囑咐她好好打扮,固然能解釋自己的衣著,但她自己很清楚。

——她是為了見他,聽一聽他專程到如此鄭重的場合,是想要對自己說什麼。

比起紅豆色,總覺得更像什麼,乾涸的鮮血……

“我聽見他們說,有人死在電梯裡了。不去看看,你會心神不寧的吧?放心,我不會像某個人一樣,突然不告而彆的。”拿勺子攪了兩下杯中的檸檬片,她輕緩地說。

唐澤是擅長用手的,應該說,他用以接近那些人的身份,就與自己的手有關。他擁有的新身份,是個從扒竊開始,一步步升級,最終能輕易絞斷任何脖頸,走出了貧民窟的瘋子。

“需要等一下再打開嗎?”注意到對麵的空位,上菜的侍者貼心地詢問,“現在揭開蓋子可能影響一會兒的食用口感。”

唐澤勾了勾嘴角:“是啊,確實是件殘忍的事情。改頭換麵,隱姓埋名,一輩子無法得見天日,甚至哪怕最終取得了勝利,留下的也隻能是無字空碑。”

“你聽說過臥底就好。”不去看毛利蘭的神情,唐澤平靜地陳述,“哪怕是通過電視電影的粗淺理解,你也應該知道,成為臥底是需要付出代價的。與過去的生活徹底切割,抹去一切曾經的痕跡,深深紮入泥沙裡。這是需要犧牲的工作。”

在燭光中陷入短暫沉默的少男少女們,被包裹在這種顯得十分私密的曖昧氛圍當中,兩人之間的沉默都沒那麼尷尬了。

偵探的本性讓他想站起身,衝著聲音的方向拔足狂奔,用最快的速度獲悉現場情報。

“誒?可是……”

隻有兩張座椅的餐桌,沒有俗套地在中間插上白蠟燭,取而代之的是在朦朧的玻璃容器當中緩緩燃燒的香薰蠟燭。

在情緒方麵纖細敏感的女孩子,很輕易地感受到了唐澤話語中的意思。

“呀啊——”

好吧,特意選這家餐廳模仿了一波父母的他,似乎沒資格說他們為了浪漫浪費錢……

“誰知道呢?連隻需要名字就能讓罪犯悔悟的怪盜都存在,這個世界上不可思議的事情太多了。”毛利蘭端起桌上的檸檬水,感慨道,“你總是會給給自己惹上各式各樣的麻煩。萬一是你惹到了不得的仇家,不得不想辦法變成小孩避風頭呢?”

怎麼,難道唐澤要用什麼,臥底、秘密任務之類的內容,來讓她放棄探究嗎?

但她選擇走下樓,坐在這裡等深夜未歸的唐澤時,就已經下定了決心。

“用問題回答問題,這很狡猾,唐澤。我隻是想要一個答案,有如此困難嗎?”毛利蘭抿起嘴,擱在桌沿上的雙手用力交纏在一起。

對此隻有一些模糊概念的毛利蘭,還是第一次聽見如此清晰的描述:“連悼念都不允許嗎?”

“祝你一切順利哦,偵探先生。”毛利蘭笑眯眯地衝他招手,目送著他跑動的身影消失在轉角。

他的意思已經再明顯不過。

“彆擔心,我帶了我爸的信用卡來。”半是開玩笑,半是為了轉移奇怪的羞赧情緒,工藤新一從休閒西裝的口袋裡抽出一張信用卡,夾在指尖揮動兩下。

“把兒子一個人扔在日本,自己整天在國外到處逍遙的父母才比較敗家吧。”工藤新一想到自己那又行蹤不明的父母,抓住信用卡的手抖都不抖一下。

“黑暗的力量那麼巨大,他們永遠不會放棄反撲的機會,臥底真實姓名被人知曉,都有可能帶來嚴重的後果。”唐澤緩緩搖頭。

無非是想開導她幾句,新一這麼做一定有苦衷,保守秘密是為了更大的目標,為了真正的幸福和未來……

一個,不讓自己看出破綻的謊言,讓她能心安理得做個無知的女孩,做個雖有不滿,但仍心懷希望地等待心上人回來的女孩。

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她忽然想起,前兩天晚上與唐澤的那場對話。

毛利蘭不由也閃躲起了對方的注視,轉移話題般吐槽道:“拿著優作叔叔的卡出來約女孩子吃飯?這麼敗家子,聽上去根本是個紈絝子弟呢。”

這雙屬於18歲年輕人的雙手,掌紋細膩,一看就沒乾過什麼重活,因為上學的時日短他人很多,連握筆的繭子都很輕微。

“真奇怪,你回來這幾天,柯南一下子變得安靜不少。以那個孩子的性格,突然不愛說話之後,簡直像換了個人似的。”毛利蘭放下杯子,閒聊一般說著,“希望他的嗓子早點好吧。”

與此同時,她也稍稍明白了一點唐澤想要說的東西。

默默收攏五指,唐澤平複了一下情緒,接著說:“如果你是臥底的親屬,你會怨恨他嗎?怨恨他的不告而彆,怨恨他連一句告彆都不留下,怨恨他給你的人生留下的空白……”

能被素來重視儀式感和浪漫的工藤夫婦選中成為求婚的地點,這家瞭望餐廳的氣氛營造肯定是一流水平。

“這是我最後一次等你了,新一。”

所以,他靈巧的雙手是他們試圖摧毀的第一道防線。

好吧,不得不承認,唐澤又聯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不必要的多愁善感。

他必須要把該說的事情說出口。

換做是她的話,一定難以做到吧。

對未知的迷茫和恐懼,對可能的欺騙湧現的憤怒與無助,時而覺得自己的猜測已被坐實,時而又覺得自己的猜想太過浮誇……

“嗯,等一會兒吧,謝謝你。”禮貌地衝對方點頭致謝,毛利蘭垂下視線。

“小蘭。”女孩臉上不作偽的放鬆笑意儘收眼底,工藤新一深吸了一口氣,站起身,“抱歉,我馬上就回來!”

“他不想,但是不得不。”毛利蘭的雙眼閃爍起細碎的星光,說不清是因為夜幕,還是因為她眼中的淚水。

一般來說,當聽見如此分貝的驚恐尖叫時,就代表又有某些案件圍繞著他出現了。

“倒也是。這又不是超級英雄漫畫,不到必要時刻英雄不會現出真身什麼的……說起來,我還以為可能是博士研發出了新的奇怪藥物,幫你變成了孩子之類的。有點傻,是吧?”把水杯湊到唇邊,毛利蘭笑了兩聲,慢慢抿下一口沁涼的水。

“好了,彆裝了大偵探。”彆開頭,她主動打斷了工藤新一的話,“不去看看沒關係嗎?”

這無疑是個方便談心的好場合,不論是互訴衷腸,還是剖白內心,似乎都會被此刻的場景柔化,不顯得那麼激烈或刺眼。

再聽不出來毛利蘭的試探,工藤新一也彆當偵探了。

人手部神經是很豐富的,手部細小的血管損傷,都有可能最終影響精細的操作。

可是,新一確實是個聰明的偵探,但他和自己一樣,也隻是平凡的高中生,這種事情,真的需要放在他們身上討論嗎?

帶著些悲觀,帶著些哀傷,卻也滿是勸慰與希望……

違背自己的本心,染上黑暗的汙濁色彩,對17歲的高中生來說,是多麼遙遠又沉重的話題。

細針,刀刃,火鉗,改錐……

“……還是憐憫他的孤獨與苦痛,沉默地收回手,將一切重逢,留給黎明時分呢?”

……好吧,彆說小蘭了,他自己不也一樣,站在鏡子前頭挑揀了半天,特意選出這麼一套不會過分嚴肅,又能撐起身材的西裝。

工藤新一直視托著腮,默默望向自己的毛利蘭那被燭火映出暖色的臉,暗暗鼓起勇氣。

她今天畫了自然的淡妝,豆沙色的唇膏很顯氣色,但工藤新一看著她在杯沿上留下的紅色唇紋,偷偷咽了口唾沫。

“小蘭,我想告訴你的是……就是……”

【rankup!Rank2】

“真的嗎?”工藤新一心虛地縮了下脖子,“那也太不可思議了。”

並不濃鬱,也不嗆人,隱約的香氛在燭火的熏陶裡暖融融地鋪陳,氛圍剛剛好。

講定了今天要說明白的,那麼多的布置,麻煩了如此多的朋友,為的就是坦誠相對的這個瞬間。

約她到這個充滿紀念意義的餐廳吃飯,他的目的非常明確,想自欺欺人都很難。

至於隨之衍生出的情緒……

侍者的餐車姍姍來遲,散發香氣的肉排被放置在銀色的精致餐盤中,端上了桌。

————

抬起頭,唐澤與毛利蘭閃著淚光的雙眼對視著。

為了收集諸伏景光的信息,他那麼深度地直視著一個臥底全部的人生軌跡,看著他走入黑暗,看著他陷入長眠……

“嗯,我確實是有事要和伱說。其實……”

幾張熟悉的臉在眼前劃過,唐澤情不自禁地回頭,看了一眼波羅咖啡館依舊亮起的招牌。

……

這些雜亂的問題被她一股腦抱在懷中,甚至都不知道該上哪裡將它拋出去。

“唔,優作叔叔他們確實不經常回來呢。和柯南真像,他的父母也是在國外生活工作,所以才會把他托付給我們。”毛利蘭輕輕聳了下肩,“說來挺有意思的。我一度以為,柯南和你,是一個人呢。”

分辨出她此時劇烈波動的情緒,唐澤閉了閉眼睛。

“這是我最後一次等你了,新一。”

“……非得是他嗎?”一語雙關的,毛利蘭這樣問道。

他喜歡表現得很愛惜自己的手,因為那是給了他另一條生命,他賴以為生的根本。

坐在屬於過去的黑夜當中,唐澤輕輕勾起了嘴角。

但看著桌對麵微微愣著神的少女,工藤新一隻是短暫思緒飄飛了幾秒鐘,就飛快收回了注意力。

圓潤的拱形餐盤蓋將熱騰騰的菜肴封鎖在其中,毛利蘭借著它的弧度,與倒影中略微變形的自己對視著。

她聽懂了。

句句無心,卻又像句句有意。

“你聽說過臥底嗎,蘭同學?”

那麼多疑問,那麼多因為懷疑產生的惶惶不安……

“不是他,也有彆人,最終都是一樣。”唐澤又一次閉起眼睛,話音一轉,“但是,臥底也是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親人朋友的。為了安全,為了追求最終的勝利,他們很可能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或許會毫不知情地失去他的所有消息。甚至,永遠失去他。”

“臥底?哪種,電視電影裡那樣,潛伏進犯罪組織的人嗎?”咀嚼了一遍這個生疏的詞彙,毛利蘭皺起眉,揉了揉自己倚靠在桌上入睡壓出的紅色印記,覺得自己可能還沒徹底清醒。

“啊,忍不住說了點有的沒的。對了,你今天找我來是要跟我說什麼?”毛利蘭止住話頭,略帶認真地看向工藤新一。

哪怕是給她一個謊言呢,一個更精巧謊言。

等待答案的感覺,簡直像在等待一場無望的判決,每一秒都是煎熬。

不合時宜,或者說,特彆合時宜的尖叫聲,就在他話音還沒落地的瞬間響了起來。

凝視著這雙完好的手掌,唐澤卻仿佛看見了另一些痕跡。

聽懂就好。

“哪有用這種方法避風頭的……”情況被說中了大半的工藤新一搖著頭,“比起變成小孩,直接跑路更容易吧?”

來者不善啊。

它曾經不是這樣的,它曾經百孔千瘡。

注意到他的口型,一直等待著他說話的毛利蘭指尖顫抖了兩下,輕輕縮回了玻璃杯邊。

是啊,永遠失去這個人,甚至連他自己,都再也找不回他自己了。

千言萬語,隻能歸於一句無可奈何的總結——

————

微妙的氣氛在兩個人之間蔓延。

然後她微微皺起了眉:“這對個人來說,也太殘忍了。如果一個警官為了調查罪犯成了臥底,那豈不是代表,他也要成為一個罪犯?”

一個高中生,變成了七八歲的孩子,如此異想天開的荒謬猜測,她連開口提起它,都舉棋不定。

哪怕知道唐澤描述的未必是某個具體的人,但想到世界上此時此刻,真的有一個,或者許多個,像這樣的工作者正走在荊棘遍布的道路上,毛利蘭就有些不忍。

唐澤攤開雙手,垂下視線,注視著自己修長的手。

知道唐澤或許有轉移話題的嫌疑,聽著他平淡的,娓娓道來的口吻,共情能力極強的毛利蘭,還是忍不住順應他的描述,想象起這種人的生活。

工藤新一先是一愣,本能地順著尖叫聲轉過頭,向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看過去。

用指尖在麵前銀亮的蓋子上敲出兩聲清脆的回響,毛利蘭朝她的影子綻放出笑容。

“下一次,我會自己追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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