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不知道安撫了多久,才讓小貓完全安靜下來。
團子就這樣靠在他的肚皮上睡著了。
白鬱頭疼的捏了捏鼻梁,心道:“看來得找公爵府告假了。”
作為公爵的貼身男仆,他不應該擅離職守,可團子這個樣子,白鬱又實在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家裡,思來想去,隻能請假。
他趁著小貓睡著的功夫,抽空去了趟公爵府請假,老管家一臉古怪的看著他:“這幾天你不必來府上了,公爵並不在。”
白鬱:“公爵不在?”
老管家頷首:“這也是公爵的習慣了,大公母親去世的早,每個月他都有幾天會離開府邸,前往山上母親的故居,在那裡小住幾天,以作吊唁。這幾天你和米勒都可以自由活動,米勒已經回家了,你也不必來。”
白鬱眉頭一跳。
公爵的這個習慣,可謂離譜至極。
且不說公爵受了重傷,身體還沒養好,離開溫暖的大公府前往郊區的故居會不會使得病更嚴重。單說伊爾利亞如今風雨飄搖,各方勢力蠢蠢欲動,公爵雖然高居爵位,卻也不是高枕無憂,領地隨時有發生動亂的風險,在這種時候,他每月拋下公務,雷打不動前往故地
白鬱皺眉:“公爵前往鄉下故居小住,不帶仆人嗎?”
老管家:“公爵要祭奠母親,他祭奠時厭惡被人打擾,從來不帶仆人。”
“……”
更離譜了。
伊爾利亞的大公金尊玉貴,從小嬌生慣養,不帶仆人去鄉下故居小住,如何住?他用的來土灶,燒的做得了飯嗎?
白鬱壓下心中怪異的感覺:“那不知大公母親故居在哪裡?等公爵祭拜完畢,我們也好將他接回來。”
老管家板著一張死人臉,警告道:“白先生,在公爵府中要想活得好,少看少問,做好分內的事就好。大公從不透露母親的居所,你也最好不要打聽,這是公爵的逆鱗之一,知道太多,對你沒有好處。”
話雖如此,管家還是幽幽的看了白鬱一眼。
禁忌這東西,白鬱壓根不遵守,他就是奔著禁忌去的,以這位這些天在公爵府的所作所為,換了其他人,早被大公拖出去砍了一萬次了,這位卻還活蹦亂跳,活的好好的。
老管家直覺大公和眼前年輕的醫生或許有不為人知的隱秘,但他的職業素養讓他從不多問,隻是壓下疑惑,他看著白鬱,眼神像在看狐媚惑主的妖姬,而後歎息一聲,轉身離去。
這年頭,管家難做啊。
白鬱:“……”
66飛在一旁,小屏幕一閃一閃,做出了思考的表情:“是不是不太對呀。”
和白鬱待在一起呆久了,係統也多了幾分心眼。
白鬱:“確實不對,應該有隱秘,不過並不需要我們關心。”
他隻是個來這裡做任務的異世幽魂,伊繆爾大公有什麼秘密,和他並無關係。
平白得了三天
假期,剛好回家喂團子。
白鬱路過集市,又順手買了點東西。
團子不知道在外麵流浪時遭遇了什麼,忽然變得無比黏人,從剛來時的警惕小貓變成了小橡皮糖,白鬱隱隱有些心疼,在吃食上便格外精細,還頗為縱容。
他縱容著團子在他身上挨挨蹭蹭,縱容著團子想吃任何東西,甚至縱容著他把弟弟妹妹趕出房間,縱容著他將醫生的胸肌小腹當成床,在上麵用尾巴團成毛絨球球。
於是,伊繆爾確實過了他這麼多年來最舒服的一個異變期。
他像團甩也甩不掉的棉花糖,死死粘在醫生身上,白鬱走哪,他也走哪,喵喵喵的要抱,白鬱看書讀報時也不放過,醫生覺著他可憐,也不忍心拒絕,無聲默許了。
至於虎斑和玳瑁,就沒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醫生應付一個白金團子就已經身心俱疲,沒心情陪精力旺盛的兄妹倆折騰,於是兩隻小貓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哥哥”霸占了醫生的肩膀,嫉妒的喵喵直叫。
伊繆爾抱著醫生,隻從醫生背後露出一個小腦袋,翹起了小尾巴。
在虎皮玳瑁嫉妒的眼神中,異變期的疼痛都沒有那麼難熬了。
團子晃著白金色的尾巴,像豎起了一麵勝利的小旗幟,明晃晃的告訴虎斑和玳瑁:“看,家裡還是我最受寵。”
兩隻小貓弓起脊背,對著伊繆爾哈氣,伊繆爾被哈的飄飄然,終於找回了在屋頂上被無視的場子,他用兩隻短短的爪爪環住醫生的脖子,而後當著虎皮玳瑁的麵,忽然湊過去,在白鬱臉頰上吧唧了一口。
我的
是我的
反正小貓做什麼都會被縱容,醫生也親過他,他親一口怎麼了!
醫生本來在收拾廚房,頗為意外的看了一眼團子,他微微挑眉,不堪其擾道:“我看你也沒有很難受,要不下去吧?”
伊繆爾:“!”
不!絕不!
他抱得更緊了。
白鬱啞然,覺著這隻小貓未免太通人性了,他搖搖頭,隨小貓去了
第二天的下午,夫人如約而至。
她謹慎觀察了診所,確認一下午都沒有人靠近白鬱,這才壓低了帽簷,側身走進診所。
黑袍會已經通知過白鬱她要來,白鬱並不意外,他像普通醫生麵對患者那樣,熟練拉開診療台,禮禮貌道:“夫人,你哪裡不舒服?”
有病人在,伊繆爾就被放在一邊的紙箱裡,箱子裡放了柔軟的小被子,讓小貓可以舒服的躺在上麵。
公爵扒拉著箱子邊緣,探頭探腦的看過來,而後皺了皺不存在的小眉毛。
他認得夫人。
當時錘頭鯊說要抓貓,就是和夫人一起的。
但白鬱是醫生,伊繆爾沒法打擾他正常看診。
夫人今日特意畫了妝,敷著厚厚一層□□,嘴唇也遮住了血色,顯得病容憔悴,她清了清嗓子,用手虛掩著唇咳嗽兩聲,
而後虛弱道:“夜裡吹了風,現在渾身盜汗,不太舒服,想找您瞧瞧。”
白鬱配合她演戲,打燈看了看眼球和舌苔:不嚴重,吃點藥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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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夫人開了兩劑補藥。
夫人客氣謝過,然後掏出錢包,在付錢的時候,將鈔票連同一個小袋子一起塞進了白鬱的手心。
“謝謝醫生,這是您的診金。”
白鬱不動聲色放入口袋:“祝您儘快好轉。”
夫人點頭,快步出門,左顧右盼片刻,再次壓低了帽簷。等送走了她,白鬱借著進洗手間洗手的機會,將口袋中的東西取出來。
是一袋白色的粉和一張便簽。
便簽寫著:“藥品無色無味,請在大公召開會議前兩個小時左右放入大公茶水飯食。”
白鬱將那紙條撕碎了,衝進下水道,然後拿起粉末放在眼前觀察。
白色顆粒狀,看不出效果。
66:“您要按黑袍會說的做嗎?”
白鬱:“先按兵不動,等到會議前夕,再做打算。”
伊繆爾大公不一定是個好人,但稱得上一句好大公。
白鬱待在公爵府的這幾天,伊繆爾在政務上儘心儘力,他歸位之後,伊爾利亞混亂的局勢得到緩解,街上□□混混間的械/鬥火拚少了許多,城邦整體還算安寧,對於城市底層的居民而言,已經是難得的休養生息了。
如果非要在伊繆爾和黑袍會之間選一個作為伊爾利亞的最高領導,白鬱選擇伊繆爾。
——起碼伊繆爾不會用槍指著平民,還到處下藥。
可另一方麵,白鬱的任務陷入了僵局,大公對他的容忍度高的不可思議,他急需一個突破口,逼大公對他動手。
任務規定不得主動透露臥底身份,但如果被查出來,應該沒有關係。
白鬱將藥粉貼身收好,斂眸走會診室,裝作無事發生。
三天假期過後,白鬱回到了工作崗位。
大公在他回來後的兩個小時姍姍來遲,而後一頭紮進了書房,處理這些天堆積的政務。
書房中都是核心機密,白鬱和米勒作為新手男仆,不被允許進入,他樂得悠閒,乾脆從廚房抓了一把魚,去湖裡喂天鵝。
工作輕鬆無事,白鬱早早睡下,他關了燈,透過窗子,卻見大公的房間還燈火通明。
政務積壓了三天,不知道伊繆爾要處理到幾點。
這和白鬱沒什麼關係,他合上眼睛,還未睡著,卻聽見了床頭的鬨鈴。
這是大公的傳召鈴,且隻有他房間響了,米勒的房間沒響。
白鬱隻得起身,換上男仆裝束,趕往公爵臥室,屋內隻亮著一盞燈,管家侍衛都不見蹤影,而大公換了居家服飾,他病中虛弱,消瘦的甚至撐不起這一身衣服,頗有些病骨支離的意味,可容貌卻依舊漂亮,此時正坐在床沿,定定看向白鬱,湖藍眼瞳倒映著燈火,晃動的橙黃光斑落在眼底,如同一把揉碎的星
子。
白鬱躬身:“深夜傳召,公爵可是有什麼事嗎?”
伊繆爾輕聲問:“白先生之前說的話,還算數嗎?”
白鬱一頓,他來公爵府不過半個月,與公爵沒相處幾次,一時真不知道他指什麼,隻問:“我說過的什麼話?”
伊繆爾:“我不舒服的時候,可以隨時找你。”
那是白鬱作為醫生,對患者的承諾。
白鬱略鬆了口氣:“當然,這是我的職責。”
他觀察起大公的氣色。
伊繆爾剛剛從鄉下故居歸來,臉色卻難看的像生了一場重病,唇色比敷粉畫病妝的夫人還要白上三分。
要在前世,白鬱會建議他立馬去醫院,而不是詢問寵物醫生。
可現在,他隻能在床邊站定:“請和我說說您的症狀吧。”
大公微妙的停頓片刻。
伊繆爾能有什麼症狀?不過是異變期的後遺症罷了,可這些東西他沒法和醫生講明,更沒法治療,便含糊兩句:“或許是受了風寒,吹了點冷風吧。”
白鬱皺眉。
伊繆爾的情況是內裡虧空嚴重,絕對不是感冒,可大公一口咬死,並不鬆口,白鬱莫名生了點火氣嗎,冷淡道:“閣下,如果這樣,您這病症,我恐怕無法醫治。”
病人自己都不在乎身體,諱疾忌醫,隱瞞病情不肯告知,醫生又能怎麼辦
他瞥了伊繆爾一眼:“您若實在不願意說,我隻能開些進補的方子。”
說罷,他徑直站起來,轉身要走。
“誒,彆。”
男仆如此僭越,伊繆爾卻沒有生氣的意思,他略顯焦急,從床頭撲過來伸手抓住了白鬱的袖子,冷白的手指用力,在指腹逼出一點薄紅:“我不是要你治。”
白鬱眉頭皺的更緊。
公爵這樣一副氣血兩虧的模樣,叫了醫生又不要他治,深更半夜的,拿他做消遣嗎?
伊繆爾看見他的臉色,微不可查的抖了抖耳朵,如果是小貓形態,他可能又飛機耳了:“我是想說……”
伊繆爾抬頭看著他,慢吞吞的陳述:“留下來陪我。”
現在已經是異變期的末尾,肌肉骨骼中難以忍受的劇痛早已消退,隻剩下骨縫中微不可查的酸澀,在這個時期,伊繆爾可以正常生活,批改政務,完全不需要醫生。
但是被陪伴擁抱過後的小貓,已經很難適應孤獨的長夜了。
習慣了醫生的體溫,今天的被子就格外的冷,伊繆爾撲騰良久,克製不住,腦子中有個念頭不斷叫囂,他輾轉猶豫,還是叫來了醫生。
——想要有白鬱陪著。
白鬱搞不清他的想法:“那您想要我做什麼?請明示。”
伊繆爾抬頭看他,試探:“我想睡在你的大腿上?”
小貓已經睡習慣了醫生的大腿、腹部和胸膛,可公爵還一次都沒有睡過。
白鬱高高挑起了眉頭。
雖然他是公爵的男仆,可這依然是個失禮的請求。
伊繆爾再次咬了咬下唇,後知後覺感到不妥,他鬆開攥袖子的手,維持著大公的禮節,微微抬了抬下巴:“我的房間有另外一張床,或者,你能睡那裡嗎?”
那是監護床,本來也是供仆人夜間休息的。
白鬱微頓。
公爵肢體修長,麵容稠豔漂亮,側臉彎曲的弧度精致的不可思議,像伊爾利亞手藝最好的匠人用銼刀一點點打磨出來的藝術品,可白鬱看著他,不知怎麼著,想到了家裡那隻圓滾滾的小貓。
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格外像。
大公臉色蒼白,唯有兩頰一點緋紅,像是發著低燒,他的歲數並不大,是處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略帶青澀的年紀,如果是白鬱前世,他應該還在讀書。
病中的人,總是格外需要安慰的。
醫生俯身碰了碰他猶帶冷汗的額頭,微微歎了口氣,還是心軟了。
他在床沿坐下來,心想:“睡吧,睡個大腿而已,又不會少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