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敘選中了一家西餐廳。
這裡離新葉有些距離,不用擔心被老頭子的眼線發現,且餐廳私密性好,員工素養高,不會胡亂攀扯議論。
西餐廳的燈光呈現昏黃的暖色調,搭配深色胡桃木的桌椅,中間的圓形舞台上有大提琴手正在拉琴,拉的是時律聽不懂的古典樂曲,低沉,憂鬱,給人一種消費不起的錯覺。
時律推門進房間,梁敘已經在等候了,他將裝裱精致的菜單推給時律:“看看有什麼想吃的?先點餐吧。”
如同一位體貼的伴侶。
時律悄悄打量他,梁敘麵色溫和,斯文如舊,一副古井無波的樣子,他看了半天,沒看出梁敘想說什麼。
時律便將小熊飯盒藏進桌底,哦了一聲,垂眸不語,開始翻菜單。
不知為何,今日的梁敘有種略顯疏離的冷漠,時律沒敢把啤酒鴨遞給他。
他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小熊飯盒也格格不入,便將飯盒踢到桌子底下,胡亂點了兩個菜,等待梁敘開口。
瞧著他的模樣,梁敘有點難受,可事情必須說開,他便挑明道:“時律,我從我的角度來看,我們現在應該在曖昧?”
從梁敘的角度,時律,一位成年的,腺體發育完善的alpha,他毫無顧忌的在梁敘肩頭睡覺,沒推開梁敘拉他的手,還給梁敘帶自己烹製的食物,默許了梁敘接他下班,撫摸他的小貓……而梁敘還是一名成年的,腺體發育完善Omega,這當然是在曖昧。
AO之間,若非曖昧,不會有這麼多的互動與接觸。
可他到底比時律年長將近十歲,梁敘並不清楚對於現在的年輕人來說,這些觸碰算得了什麼,亦或者……什麼都不算。
溫和的外表下,梁敘雙手交疊,無聲的握緊了。
他問的如此直白,時律倒是愣住了。
他也覺得他和梁敘在曖昧,可曖昧這種事,不就是你不說我不說,誰都不挑破才能算曖昧嗎?況且這場身份懸殊的戀愛,主動權掌握在梁敘手裡,他說時律是曖昧對象就是曖昧對象,說是逗弄對象就是都弄對象,梁敘這麼問,時律該怎麼答?
於是,小實習生頓了很久,試探道:“……或許?”
梁敘便歎了口氣。
他注視著時律:“不管你怎麼想,在我看來,是的。”
他們就是在曖昧。
梁敘:“感情對我來說,是很認真的東西,我知道外頭有些風言風語,說新葉的總裁愛玩會玩,表麵看著私生活乾淨,其實養著無數小寵,但我向你保證,我沒有。”
時律依舊沒搞懂他想說什麼。
小實習生其實挺聰明的,至少學東西的時候一點就通,但現在他安靜的坐在對麵,困惑且迷茫的看著梁敘,像是不知道他想要乾嘛。
時律:“嗯,我相信。”
梁敘:“所以,我希望,即使是在曖昧階段,我的伴侶也和我一樣,並沒有其他人。”
時律:“……?”
他更加困惑了。
哪來的其他人。
梁敘:“時律,其實你有女朋友吧?
說這話的時候?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梁敘垂下了眸子,鏡鏈耷拉下來,垂在桌麵上,他並沒有看時律,那雙在談判桌上銳利如刀劍的眼眸正凝視著手邊免費的綠茶,仿佛裡頭開出了一朵花。
時律:“啊?”
什麼時候的事情?他怎麼不知道?
時律真的懵了。
天可見憐,時律成長到現在,上一次摸女孩子的手還是小學一年級文藝彙演,那時他臉頰塗著兩坨鮮豔的腮紅,頭頂點了個朱砂圓點,還穿著花花綠綠的表演服,和同班女同學手牽手背千字文,而家長和學校領導坐在台下,閃光燈一陣狂拍,時律家裡到現在還有那張社死的照片。
這種情況下,他哪來的女朋友。
梁敘闔眼,銀框眼鏡後的眸子困倦的閉了起來,他自嘲似的微笑:“我的助手,張平,拍見了這張照片。”
他將手機推了過來。
時律低頭去看,是一張隔著玻璃的偷拍,他和學姐坐在一桌,時律正低頭給學姐夾菜,風度翩翩,而學姐捂嘴嗔怪,笑靨如花。
男帥女靚兩人年紀相似,又出身同一所大學,無論如何看,都比大十歲的梁敘來得般配。
還有兩位中年人坐在他們對麵,同意滿麵春風,似乎對時律很是滿意的樣子。
時律看著這照片,便知道了前因後果,他以為梁敘對他隻是玩玩,頂天了算個曖昧對象,現在看來還怪在意的,不知為何,有點小開心,心中又思量著如何措辭,一時便沒說話。
這番表現在梁敘看來,就是默認了。
梁敘微不可察的歎氣。
青年人感情如風如絮,不可捉摸,他也曾聽說過C大裡不少人玩得挺花,時律長得好看,梁敘調查過他,傳言也不少,隻是比起傳言,他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可現在看來,傳言或許並非虛假。
他向來自負,梁敘執掌新葉多年,提拔過成千上萬的下屬,他從未看錯過人,時律還是第一個。
第一個,便錯的如此離譜。
梁敘閉目,唇角像來溫和的微笑冷了下來,他平靜的看向時律:“……抱歉,是我沒有調查清楚,冒昧打擾了,我不會將公私混淆,從今日起,你在新葉的職位不變,薪資待遇也不變,但是需要調離戰投部,至於去哪裡任你選擇,我會讓張平將其餘部門的詳細資料發給你,你在周五之前將調職報告發給他就可以,當然,後續的考核我也不會乾預,去留須憑借你自己的本事。”
語調平緩,公事公辦。
時律摸摸下巴,心道:“感覺不太對啊?”
他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曖昧對象或者臨時男朋友,時律沒覺著他有什麼特殊的能讓梁敘看上他,可梁敘如今的表現……
他藏在袖子裡的手,居然有點抖。
說完,梁敘再也不看他,隻是單手拎起了搭在椅背上
的西裝外套,禮貌道:“今夜我還有會議,便先走了,賬單記在我賬上,請隨意取用吧。”
這餐廳是整個鎮海片區排得上號的西餐廳,這一頓飯點了幾千塊,廚師的頭銜比時律的身份證號還長,需要提前一周預約。
可梁敘到現在為止,甚至沒動一口筷子。
時律想:“他難受了。”
因為他有可能有女朋友,梁敘難受了。
難受到連飯也不想吃了。
事到如今,時律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不是曖昧對象,也不是臨時男友,梁敘喜歡他,確確實實的喜歡他。
於是,當梁敘垂眸,說“失陪了”,起身欲走的時候,時律忽然越過餐桌,一把拉住了他。
時律認真道:“請等一下。”
他第一次沒有叫老板,也沒有叫X先生,而是直呼其名,以一個完全平等,甚至略顯強勢的姿態拉住他。
梁敘皺眉。
他喜歡和時律有肢體接觸,喜歡小實習生靠在肩頭,可前提是時律沒有女朋友,現在被人這麼一拉,他當即冷下臉色:“時律,注意你的舉止。”
梁敘像抽出手,卻抽不動,這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alpha對Omega的體能壓製,時律青春年少,手勁也大得嚇人,被他拽著,alpha的侵略性在刹那間顯露無疑,梁敘居然掙脫不開。
時律也不裝了,他語調飛快,將前因後果和盤托出:“你誤會了我沒有女朋友那是我的學姐她發布了一個兼職任務要找一個偽裝男友糊弄父母一天給一千塊兼職費我現在非常缺錢我欠了信用卡所以我接了我真的沒有腳踏兩隻船更沒有在有女友的時候和你搞曖昧請你相信我!”
一氣嗬成,當真是一點停頓都沒有。
梁敘停下動作,蹙眉看他,難得有些愣。
時律語速太快了,和做八級聽力似的,誰來都要愣一會兒。時律一手抓著他不放,一手從口袋裡掏出手機,調到和宋逸的聊天界麵,然後推給梁敘:“喏,給你看。”
梁敘垂眸,聊天的第一句赫然是:“嗨哥們,那個偽裝男友的兼職你還做嗎?一天一千塊錢!”
下頭是時律斬釘截鐵的:“接!”
“……”
梁敘捏住眉心,坐了下來。
梁敘畢竟已經離開大學十年了,又常年在葉老爺子的高壓之下,平日裡行事作風比老古板還要老古板,當下年輕人中流行什麼,偽裝男友又是個什麼玩意,他真的沒聽過。
時律解釋:“就是,你知道,現在很多Omega不想結婚談戀愛,或者有些英姿颯爽的Omega喜歡香香軟軟的Omega,不想找alpha和beta,但是他們的父母又還是老古板,不能接受自家小孩亂搞對象,於是就有這種業務,學姐出錢雇我,我裝她男朋友糊弄父母”
他湊過來:“真的隻是糊弄父母,我和她沒有任何肢體接觸,我們都好好帶好了信息素貼,我身上也沒有
留她的味道。”
他說著,主動靠近了些:要不你聞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時律來自二十一世紀,他搞不懂這個世界人對味道的偏執,也聞不太到信息素,但他知道信息素對本世界的人很重要,是自證清白的重要手段,梁敘不相信,那他就讓自己聞。
空山新雨的味道覆壓下來,將梁敘整個罩住了,後頸的腺體滾燙,如今本就快到他的fq期,被這麼一激,兩條長腿瞬間就軟了,無助的絞在了一起。
之前的兩次標記,梁敘早已食髓知味,要是再靠近些,他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麼。
他勉強維持住鎮定,偏頭推開時律:“……你彆過來,我自己看。”
時律一愣。
梁敘推他手勁不小,雖然沒推推動,但也怪疼的,顯然是用了力氣,而梁敘推開他後,又開始專心致誌研究手機,時律又氣又想笑,結果氣也發不出來,笑也笑不出來,於是坐回桌麵上,任由梁敘翻聊天記錄,沒說話了。
於此同時,他又感到古怪。
這照片,居然是張平發的。
時律自覺和張平關係非同尋常,有了和張平表弟那層關係,他和張平本該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怎麼張平還偷拍他去找梁敘報告?不怕萬一他一怒之下魚死網破,連著張平一起吃官司嗎?
沒等他想通其中關竅,梁敘已經一目十行,將他們的聊天記錄看完了。
前因後果一目了然,時律欠了信用卡,於是在校園兼職網站掛了名字,有人需要偽裝男友,通過時律室友聯係上了他,然後帶時律去參加家長局,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合作很是愉快。
梁敘:“……”
他已然沒有脾氣了。
他一邊歎氣一邊問時律:“她給你多少錢?”
時律弱弱:“1000塊。”
梁敘捏著鼻子,深吸了一口氣:“一千塊?”
他無語到了極致:“……時律,你知不知道一秒鐘多少錢從我賬上過,你但凡和我開口,我……”
梁敘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你為了一千塊去偽裝男友?”
時律便嘀嘀咕咕:“我有不是梁總財大氣粗,一千塊對我來說可是一筆巨款。”
剛來的時候,時律欠了十八張信用卡,全身上下隻有三毛二,對他來說,一千確實是巨款。
“……”
梁敘深吸一口氣,無話可說。
時律委屈巴巴:“冤枉我了,有沒有補償?”
他慣會裝怪賣巧,此時低垂著頭,眉眼耷拉下去,看著悶悶不樂,還真怪可憐的。
梁敘歉疚浮上心頭,便道:“抱歉,沒問清楚,是我誤會你了,我……”
梁敘沒談過戀愛,也不知道該如何哄生氣的男朋友,便試探性的推了推菜單,菜單角輕輕撞著時律的手腕,試圖賠禮道歉:“你點點什麼?咖啡喝嗎?牛排?這裡的海鮮意麵也不錯。”
時律卻看著他,故意低頭不語
,悶悶道:“不了,我帶了飯,這裡太貴了,你吃吧。”
看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說著,他從底下的角落裡把自己的飯盒扒拉起來,將菜加到碗裡,開始吃飯。
此時已經快八點了,梁敘定的餐廳距離不近,為了梁敘這個約,時律都沒吃飯。
梁敘欲言又止。
小實習生碗裡是新的菜式,鴨肉掛著醬汁,在燈光下反射出油潤的光澤,淡淡的酒香從飯盒中溢出,醇厚誘人。
梁敘停下刀叉:“……這是?”
時律:“啤酒鴨。”
他知道梁敘吃慣了山珍海味,倒格外喜歡家常菜式,便刻意將進食的動作放的很慢,醬汁裹著米飯咽下,格外鹹香。
梁敘沒話找話:“……你還會做啤酒鴨?”
時律埋頭:“新學的。”
梁敘一時無言。
新學的菜式,還用保溫桶裝著帶過來,是特意給他做的。
但他沒有看見,還先將時律質問一頓,於是時律委屈了。
委屈了,原本是給梁敘帶的啤酒鴨,現在就不讓他吃了。
梁敘執著刀叉,眼睜睜看著他將最後一塊鴨肉叼走咽下,鮮香的味道散在空氣中,最後無影無終。
他想說話,又不知從何說起,可下一秒,碗中便多了一塊鴨肉。
最大的那塊。
時律見裝的差不多了,見好就收,他執著叉子放在梁敘眼下:“嘗一嘗?”
梁敘便垂眸接過了。
果真和他想象中的味道一樣。
投喂完總裁,時律起身拉過雙肩包:“梁總,若是沒什麼事情,我就先走了,明天還要早起。”
——時律已經很久沒有叫過梁敘梁總了。
說著,他將飯盒塞進背包,一把提起來,真的要走的樣子。
儼然還在生氣。
梁敘定定的看著他,銀框眼鏡背後的眸子難得顯露出了兩分無措,他下意識的握住時律的腕子:“我……”
上位者當多了,梁敘不擅長道歉,他微微歎氣,服軟道:“是我的問題,是我不好,你有什麼想要的嗎?”
這個時候,就算時律說他要海城一棟樓內,梁敘也搞給他的。
時律已經走過了卡座,而梁敘還在卡座中,於是,時律形成了個居高臨下的姿勢,他個子本就高,仰視的時候很有壓迫感。
時律便問:“下周我生日,你來不來?”
梁敘便笑了。
“來,給你帶海城最好的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