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西愣在當場。
他的衣著輕薄,肩膀處僅僅掛著銀鏈,而伊路用了點力,將精靈未儘的話語壓了下去。
神靈明明知道他做了什麼,卻還是說:“他的身心自然乾淨,靈魂自然純潔。”,明晃晃的袒護和偏愛。
而現在,神靈的指尖直接按在皮膚上,力度和體溫一齊傳遞過來,燙的驚人。
珀西渾身僵硬,似乎全身感知隻剩下了神靈指尖下那塊小小的皮膚,恍惚間,他不受控製的想起了某個夜晚。
那天晚上,神明手指的溫度也是如此灼人。
在場全是精靈族的族人,每人都屈膝行禮,麵露虔誠。
而珀西站在神靈身邊,卻控製不住紛亂的思緒。
他越是抑製,回憶越是清晰,到最後,精靈的耳朵染上一層淺粉,臉頰也開始發燙了。
神靈與他站的那樣近。
伊路落後珀西半步,隻側著露出半身,珀西的脊背剛好靠著神靈的胸前,就仿佛母神在保護他。
這一刻,珀西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他確實是母神喜歡的孩子。
沒有精靈能拒絕這樣的偏愛,珀西也不能。
神靈清越的聲音響徹全場:“跳過這個部分,儀式繼續吧。”
接下來的每個流程都異常順利,宣誓完成,祭典繼續。最後,在滿月的光輝下,長老捧上秘銀與月桂編織的王冠,王冠中央垂著水滴型的祖母綠寶石——寶石來自鬆山深處的礦脈,色澤翠綠,伴有清透的火彩,一如鬆山廣袤的森靈。
伊路伸出手,接過了王冠。
他輕聲道:“珀西,低頭。”
神靈最喜愛的精靈,當然該由神靈加冕。
場上靜悄悄的,沒人說話。
這是精靈族有史以來,第一位由神靈加冕的精靈王。
珀西抿唇,在萬眾矚目下後退一步,單手貼住左胸,俯身行禮,淡金色的長發從他的肩頭滑落,又被神靈挽起。
神靈理了理精靈的長發,將它們一一彆在耳後,而後雙手遞上王冠,帶在了精靈的頭頂。
伊路:“好了。”
他上下打量他的精靈。
秘銀與月桂交相纏繞,鬆鬆束住淡金色的長發,寶石垂墜在精靈的眉心,與翠綠的眼睛遙相呼應,當精靈維持著行禮的姿勢,抬起下巴與神明對望,就連伊路也驚豔了片刻。
伊路從來是有什麼說什麼的性格,他這樣想就也這樣說了,當即讚歎道:“珀西,很漂亮。”
於是,精靈脖頸處的皮膚也一起紅了。
加冕完成,儀式也告一段落,等夜鷺發出第一聲啼鳴,神明回歸樹上,精靈們繼續宴飲,這場宴會會持續到明天早上,於是珀西也先離開了。
作為精靈王,他有很多事情要忙。
接下來的半月平靜無事。
神靈現身,精靈族內最後一點對珀西的質疑也煙消雲散了,河穀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神靈繼續高居樹冠之上,咬著羽毛筆研究死氣⒇⒇[]『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遇到困難時就薅一把羽毛,險些將羽毛筆薅禿了。
某些時候實在麻煩,扯羽毛都不能派遣氣憤的時候,伊路偶爾對著結界發呆,看精靈們在做什麼。
他最常看的還是珀西。
精靈王的一舉一動都賞心悅目,比如現在,他處理完事物,取下精靈王的冠冕放在床頭,而後安然睡去。
可是伊路漫無目的的發了會呆,視線落回珀西身上時,又停住了。
他的精靈好像睡得不太好。
珀西在夢境中蹙起了眉頭,膚色泛紅,他抱緊了被子,身體不自然的蜷縮起來,額頭甚至有汗溢出。
伊路心道:“發燒了嗎?”
精靈很少生病,河穀氣候溫和,並不應該生病。
他靜靜看了一會兒,精靈的呼吸在某個瞬間忽然急促,而後他睜開眼,翠綠的眸子滿是驚惶,掀開被子直直坐了起來。
伊路:“噩夢?”
接著,珀西急匆匆的下床,披上外套,拎起提燈,往河穀的上遊走去。
伊路:“?”
大半夜的,他的精靈要乾什麼?不會又要離家出走吧?
母神擔心精靈又跑掉了,視線緊緊的追隨過去,卻見精靈王停在了山溪上遊的一處小潭,將提燈放在沿岸的石頭上。
然後,他解開了外衣,隻穿輕質薄紗衣,走入了潭水之中。
伊路:“?”
河穀的水源是雪山冰川融水,四季寒涼,溫度很低,這一方小潭也是名副其實的寒潭,潭水冰冷刺骨。
在古早年代,在寒潭沐浴甚至被視為精靈族懲罰罪人的方式,後來被伊路廢止了。
所以,他的精靈半夜不睡覺,是為了跑來寒潭泡澡?
“……?”
伊路也喜歡泡澡,但他從來不泡冰水的。
神靈不太能理解這是什麼奇怪的癖好,他看著精靈越走越深,最後在寒潭中央停了下來,這裡的水深剛好到精靈的肩膀,可珀西尤嫌不夠,居然將臉也埋了下去。
伊路:“?”
66也莫名其妙:“伊路大人,他在乾什麼?”
伊路為難,勉強找到了可能的解釋:“他在練習憋氣?”
66深以為然:“有可能。”
一神一統站在樹頂,注視著精靈王一縷一縷、散在水麵的淺金色長發,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母神擔憂珀西把自己憋死了的時候,精靈王才從水池裡探出頭來,水珠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滾,少數滯留在睫毛上,隨著精靈輕輕眨眼,又滾落下去。
而後,珀西從潭中央回到岸上,卻沒有穿好衣服,而是坐在岸邊的石頭上,他的視線空茫的落向遠方,開始安靜的發呆。
當空一輪滿月,寒潭寂靜無人,隻有山間的一點蟬鳴鳥叫,流螢被提燈吸引,化為藍綠色的光點,正盤旋在精靈的周圍。伊路
:“?”
他完全陷入了迷惑。
珀西在看月亮?
可是精靈衣衫輕薄,還沾了水,半數黏在身上,雖然身體的線條賞心悅目,但鬆山晚上溫度很低,伊路看著,就覺得他要感冒了。
神靈想了想,從書桌上扯了張紙。
之前每次和珀西交流都是靠丟葉子,因為葉子有神靈本源,伊路可以控製方向,但非必要情況,他舍不得丟葉子。
伊路拿起快禿了羽毛筆,寫道:“珀西你在乾什麼?快點回家,晚上風大,彆吹感冒了。”
他腹誹道:“真是個讓神操心的精靈呢。”
隨後,伊路將信紙折好,當空畫了個法陣,金色的咒文浮現在信封之上,那信紙就如同有生命一樣,從結界處飛了出去,而後尋到寒潭,筆直降落,懸停在了精靈的眼前。
發呆的精靈一愣,展開了信紙。
然後,伊路就眼睜睜的看著剛剛站起來的珀西腳下一滑,直直栽倒在了潭水之中。
伊路:“。”
神靈想:“我要去救他嗎?”
這麼淺的水,應該淹不死精靈王吧?
沒等母神過多憂慮,珀西就扶著石頭站了起來,他翠綠的瞳孔收縮,嗓音發澀,艱難道:“伊路大人,您在看著我嗎?”
伊路扯下第二張信紙:“當然。”
珀西因為寒冷而蒼白的麵容迅速變紅,他揪住衣衫的一角:“……您,您從什麼時候開始看的?”
伊路扯下第三張紙:“從你做噩夢開始。”
“……”
精靈不知想到了什麼,耳尖迅速轉成血紅。
伊路:“……?”
他的精靈看上去要熟了。
神靈遲疑片刻,道:“如果遇到了問題,可以告訴我。”
他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會讓精靈王陷入噩夢,但伊路很樂意幫忙。
“……”
更深的沉默之後,珀西躬身行禮,艱難道:“感謝您。”
他匆匆披上外衣,提起提燈,離去了。
可是情況並沒有好轉。
連續幾天,當神靈在夜間不經意的投過一瞥,精靈又陷入了夢魘,他的眉頭一天比一天蹙的更緊,呼吸一天比一天急促,麵上的潮紅也一天比一天濃鬱。
他每天夜裡都會驚醒,然後悄悄拎起提燈前往寒潭,他再沒有穿過之前輕薄的睡衣,而是整個袍服沒入水中,甚至憋氣的時間也一天比一天長。
伊路迷惑,而66則待在神靈的頭頂感歎:“珀西能憋好長時間,看樣子憋氣訓練卓有成效呢。”
伊路:“……”
嗯,感覺有哪裡不對,但是說不上來。
珀西的驚夢越來越頻繁,幾乎到了難以入睡的地步,每次清醒,他都要在床邊坐上很久,且往往緊攥著衣擺,指尖用力,指甲幾乎陷入肉中。
珀西的表情也是迷茫且痛苦的,充滿了自厭自棄的味道,伊路
隻在最開始的那幾天,他失去靈力無法回應的時候,才在珀西身上看見過。
……到底怎麼了?
神靈又開始揪羽毛筆了。
羽毛筆本不富裕的毛發雪上加霜,就在伊路想將精靈呼喚過來,詢問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麼時,珀西卻拿著豎琴,坐到了母樹之下。
這時精靈族的傳統,每當精靈王想要麵見神靈,就會拿起豎琴,在母樹下彈奏特定的樂曲,當神靈聽到樂音,就知道精靈王有事詢問,會決定現不現身。
珀西之前也曾這樣求見過,隻是從未成功。
他久違的捧起豎琴,有些遲疑和膽怯,這琴弦上曾沾滿鮮血,卻換不回母神簡單的一瞥。
但珀西已經知道所謂的厭惡並不存在,母神一直喜愛著他,於是一顆心落回實處,那點不安也煙消雲散了。
他坐在母樹突起的根係上,低頭撥動琴弦,樂音在精靈的指尖流淌,乘著風飄上高天樹頂,傳入神靈的居所。
伊路停下手中的筆。
藤蔓交疊出長長的螺旋階梯,階梯並未延申到地麵,而是懸在了空中,恰好是珀西抬頭就能看見的位置。
隨後,神靈赤足從階梯上走下,他挽起長發,在最後一級階梯上落座,純白袍尾和銀發一同垂墜下來。
這袍子鬆垮且舒適,神靈並未穿鞋,也從不穿長褲,透過在袍服的邊緣,可看見他自然垂下的小腿,線條修長筆直,珀西一瞥而過,甚至看清了足尖和指甲的顏色。
“……”
精靈王低眉斂目,緊緊盯著麵前的綠草地,根本不敢抬頭。
伊路沒注意到精靈的異常,他單手撐起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晃著腿:“珀西,你呼喚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精靈深吸一口氣。
下一秒,他將手中的豎琴放在一邊,忽然後退一步,筆直的跪了下來。
伊路訝異抬眉:“珀西?”
他放軟聲音:“你遇到了什麼事情,彆跪,起來慢慢說。”
可是精靈固執的跪在地上,盯著麵前的地麵:“我想向您告解,陳述我的罪過,祈求您的原諒。”
伊路嚇一跳:“什麼罪過”
精靈王的表情幾乎要被痛苦和自厭填滿了:“我心思不純,沉溺歡愉,熱衷情愛,還肖想……”
說著,他一卡殼,氣息紊亂許久,才死死的閉上眼,顫抖道:
“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