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結束後的一個月,整個精靈族都屬於夢遊的狀態。
長老板著一張臉,夾著婚禮誓詞離場,然後一頭撞在了樹上;年輕的精靈們倉促起身,左腳絆住了右腳,紛紛以頭搶地,精靈族都陷入了空前的混亂。
這混亂並不明顯,他們照常起床,照常巡查,照常紡織和采摘花果,但細細看去,每個精靈平靜的麵容下都藏著崩潰,如同平靜海麵下潛伏的巨大暗湧。
——啊啊啊啊啊!珀西大人!你在乾什麼啊啊啊啊!
——為什麼你的伴侶會是伊路大人啊啊啊啊啊!
——你對我們偉大的母神做了什麼啊啊啊啊啊!
為什麼他們的母神搖身一變,變成了他們的精靈王後啊?
呃……也許是精靈王夫?
總之,曾經去過精靈王陽台、想把伊路騙出來玩的精靈們恨不得自裁謝罪,而珀西參加議事時,長老們對待他的態度也稱得上小心翼翼。
畢竟,這可是神靈的伴侶。
誰也沒想到,當年受母神厭棄的精靈會站在神靈的身旁,與他結締永恒的契約。
曾經為難過他的長老連夜請辭,閉門不出,而剩下的長老們也戰戰兢兢,不時看一眼珀西的臉色。
為此,精靈王不得不歎息一聲:“你們不必多想,公事公辦就好,我們的相處模式不會因為婚禮而改變。”
於是,一位掌管祭典和禮儀的長老試探出聲:“我們給王後……啊不,伊路大人準備了很多件王後禮服,並想舉辦茶話會將他介紹給精靈族,還有必要嗎?”
按照之前的信息,銀發美人是個外族人,他既然與精靈王結締婚姻,當然應該融入精靈族,而吃吃喝喝的茶話會無疑是融入的絕佳契機。
但現在……
就算神靈想要出席,也沒有精靈敢在有母神的茶話會上吃吃喝喝啊!
珀西頭疼扶額:“禮服,禮服可以留下,茶話會就不必了。”
以神靈的宅和懶散,他可能不願意出席茶話會。
於是當天晚上,精靈王提著大包小包的衣服回家了。
這些王後禮服,一大半被穿在了珀西自己的身上。
而遠在千裡之外的魅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八百裡加急,給他的老嶽父寄了一箱亂七八糟的東西,並贈言:“都是大陸最時興的東西,魅妖嚴選哦,您試試,一定會喜歡的。”
很不幸的是,當矮人的貨運到達精靈族,精靈王恰好不在家,貨品是由伊路簽收的。
神靈拿剪刀拆開箱子,茫然的看著一堆搞不清楚用途的玩意兒,比如形狀奇怪的把件、比如帶著羽毛的發圈,比如細長帶吸盤的觸手,比如一堆不知道用來乾什麼的符文和咒語。
伊路翻開了魅妖給的說明書。
神靈摸著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
嗯,聽著有點意思。
於是,當精靈王回到家中,神靈熱情的提出了嘗
試的請求。
珀西向來拿伊路沒辦法,這回也一樣。
他換上了王後製式的禮服,而後順從的躺上床,看著神靈像拆禮物包裝袋那樣,將他從衣服裡剝出來。
珀西第一次知道,原來大陸上有那麼多磨人的東西。
痛苦、歡愉、沉淪、迷失……但他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喜歡。
當筋疲力儘,癱軟在伊路身邊時,伊路小小聲的問:“要不要去母樹上做?”
魅妖的說明書上說,解鎖特定的場合,能讓事情變得更加愉悅。
對於所有精靈,母樹無疑是最特殊的場合,它是神靈的居所,是精靈誕生前的居住地,是整個鬆山的根係,是最神聖的聖地。
珀西整個噎住了。
但是,在神靈亮晶晶在注視下,他還是點頭同意了。
精靈族的屋舍木製居多,隔音水平一般,老是要壓著抑著,稍微過火一點將珀西逼出泣音,精靈王總要羞恥的幾個小時不願意理他。
但是在樹冠上,四周都是蟬鳴鳥叫,就沒有這個困擾了。
通過實踐,伊路認為,魅妖所言不虛。
躺在母樹中的珀西比往日更加敏感,一碰便哆嗦著顫抖起來,失神後,他翠綠的眸子空茫的注視著窗外,那裡,燦金色的葉片正隨風搖擺,葉脈裡蘊含的是神靈的本源。
他閉上眼,不敢再看了。
伊路親親他:“神靈本源有什麼不能看的,珀西,你現在的肚子裡也是神靈的本源啊。”
精靈王麵色轉粉,死死抿住了下唇,下一秒,伊路倒吸了一口涼氣:
“珀西,痛——”
超痛!
他再也不亂說話了QAQ。
在全靠人力運送信息的時代,大陸上的消息總是傳的很緩慢,在鬆山外巡遊的魅妖過了很久,才知道精靈王到底與誰結婚了,而在獲知消息前,他已經給嶽父陸陸續續寄了很多東西。
伊路照單全收。
通過翻閱魅妖的說明書,伊路了解到,大陸上似乎流行著嶄新的玩法,叫做角色扮演。
魅妖甚至貼心的寄來了幾件服飾。
伊路開始和珀西實踐。
比如,珀西是殘虐的君主,他是被俘虜的可憐王後;又比如他是即將嫁給旁人的公主,珀西是他忠誠且純善的侍衛長;又比如今天,他是王國說一不二的凶暴領主,而珀西是刺殺領主失敗、淪為玩物的異國劍客。
伊路將珀西雙手舉過頭頂,用寬綢束在了床頭。
珀西配合的擺出了姿勢,伊路心情頗好,正醞釀著如何繼續,將禮物從衣服裡剝出來,卻忽然覺得不對。
他感知到了空間波動。
伊路雖然懶散且宅,但作為最古老的神明之一,他的實力毋庸置疑。
上一次發生類似的情況,還是係統66遠道而來時。
誰過來了?
神明將視線落在了愛侶身上。
珀西正
抬頭看著他,翠綠的眼眸中閃過茫然和無措。
精靈王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死亡的時候。
他被母神厭棄,被族中放逐,於是駐紮在了人類的南湖鎮中,然後他前往死氣的中心調查,並且死在了那裡。所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以這樣的一種姿勢?
看清麵前景象的瞬間,珀西瞳孔收縮,手指不自覺的用力,卻隻能無助的攀緊了束縛的綁帶。
——伊路不會綁結,他的結打的很難看,這個結是直接用咒文綁出來的,珀西掙脫不開。
在珀西眼中,現在是個什麼境地呢?
從透明的結界往下看去,遠處是鬆山腹地高低錯落的河穀,近處是層層疊疊的淡金色枝葉,毫無疑問,這裡是精靈族母樹之上,麵前衣著端莊、比人間君主還要隆重的銀發神靈,隻能是厭惡他至極的精靈母神,伊路維爾。
在死之後,他回到了母樹之上,被雙手綁縛著束過頭頂。
——一個興師問罪的姿勢。
“……”
他到底做錯了什麼呢?以至於在死後,還要被問罪,被懲罰嗎?
於是,伊路眼睜睜的看著那雙翠綠的眸子顫了顫,耷拉下來,泛起了一點水光。
伊路:“!”
他從未見過珀西這個樣子。
神靈有些慌了。
伊路手指在空中劃過,淺金色的光暈從指腹逸出,綁縛的束帶應聲斷裂,而後,神靈坐到床沿,抖過柔軟的被子,將精靈整個包了進去。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做,隻是珀西看上去很難過,伊路下意識想往他身上放滿柔軟的織物,用棉花和羽絨包裹起來。
珀西收攏手臂,他幾乎整個蜷縮在了被子中,似乎遮蔽了陽光的暗處能給他一些淺薄的安全感,於是留給神明的,隻有幾縷淺金色的長發。
精靈王的頭發比神靈短上一些,不至於拖地,但也過了腰臀,以往睡覺時珀西都會好好打理,但現在他無暇顧及,便鋪了滿地。
……這還不是他的珀西,要小心一些。
伊路試探的拉住被子,將長發挽起,隔著被子拍了拍精靈:“珀西?”
被子裹的很緊,幾乎成了一個繭,精靈半點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伊路在珀西身邊躺下,伸手將“繭”抱住了,隔著被子找到了精靈王後腦的位置,輕輕拍了拍:“珀西,你先彆慌,我沒有要傷害你的意思,之所以綁著你,是……”
伊路艱難的措辭:“是個誤會。”
玩情趣玩到一半,有心理陰影的老婆穿越過來,這是個什麼體驗?
其實比起情愛,珀西更喜歡的神靈的擁抱,會有種切實的,被喜愛的感覺,伊路將繭攬在懷裡:“先出來好不好?”
掌下的身體微微掙動。
神靈便試探著開口:“珀西……寶寶?”
被中的呼吸錯了兩拍。
伊路心道:“果然是一個人,連聽到會緊張
的稱呼都是一樣的。”
而此時,在神靈溫和的安撫中,珀西後知後覺的感到了不對。
他為什麼在床上?
之前隻注意到了手被綁縛,身體呈現跪姿,頭腦昏沉之下,他居然沒注意到他跪坐在了床上。
厭惡的話,應該不會被放到床上吧?
不對……
任何情況都不應該被放在床上啊!
精靈王徹底陷入了呆滯。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呐呐道:“母,母神?”
伊路已經揮手,從桌上招來了一杯摻蜂蜜水的花茶——這本來是給脫力脫水後的精靈王準備的,但用來安撫也不錯。
“嗯,是我。”伊路道。
他略感奇異,精靈王臉皮薄,自從做過那事,珀西再也不肯叫他母神了,每每稱呼,都隻用一個“神”字,後來相處習慣,便直接叫“伊路”了。
他將杯子遞給珀西,起了點壞心:“我在這裡,母神的寶貝有什麼事嗎?”
珀西劇烈的咳嗽起來。
他險些將一杯蜂蜜水潑在伊路的被子上,好在伊路抬手扶了扶,才避免慘劇的發生。
於此同時,伊路又有點後怕。
……還好現在沒在裡麵,不然以珀西這個激烈的反應,都不知道剛剛這一下有多痛。
總之,在這亂七八糟莫名其妙的情況下,珀西恢複了點精神,翠綠的眼睛裡溢滿了疑惑。
伊路將茶杯放回桌上:“事情說來話長,一時半會講不清楚,我直接給你看記憶吧。”
神靈將指尖點在了精靈的額頭,接著,如水的記憶湧入了腦海。
故事從一枚係統闖入結界,驚醒沉睡的神靈開始。
於是,神靈如何將視線投向河穀看見精靈;精靈如何遠去,神靈如何追逐,在到後來,他們如何在南湖相逢,精靈如何死去,又如何複蘇,以及最後那一場盛大的婚禮。
記憶之中,夾雜著少許霧狀的空白。
“抱歉,這些部分我不能給你看。”伊路道,“等我的珀西回來,他會生氣的。”
珀西從不會明麵上指責神靈,他隻會在生氣的時候抱著枕頭,獨自從樹上離開,回到河穀的居所,悶悶的對著月亮發上兩個小時的呆。
對神靈來說,珀西連生氣都很可愛。
從未設想過的畫麵占滿了腦海,精靈全然陷入了呆滯。
伊路拍拍他:“總之,無論哪個空間,亦或者哪個時間,珀西,我從沒有討厭過你,我隻是睡著了,你的那個世界也是一樣的,‘祂’應當還在沉睡,請千萬不要自怨自艾,更不要自我傷害,我相信無論是哪個世界的‘我’,都很喜歡你。”
“……”
精靈抓緊了被子。
過了很久,伊路才聽見一聲悶悶的“嗯。”
安撫好了。
然後伊路取去拿了蛋糕和果汁,準備端給精靈,等他回來時,卻看見珀西正在研究散開的綁帶,試圖將它們綁回去。
神靈的唇邊便漾起了點笑意:“回來了?”
“回來了,我給‘我’留了封信,教他怎麼和你搭上話。”
說著,精靈已經弄好了綢緞,他重新將手束過頭頂:“……繼續嗎?”
伊路:“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