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0 章 朱砂(1 / 1)

耳邊,謝春山輕笑道:“這便是仙君的誠意?”

蕭蕪頓了頓,微不可察的挪近了些。

又聽謝春山笑道:“還需近些。”

蕭蕪又挪,謝春山卻道:“還是不夠,仙君若是隻有這點誠意,可沒法讓我放人啊。”

此時,兩人的距離已不足一拳,熱氣噴過後耳朵,蕭蕪深吸一口氣,莫名生了三分火氣。

他心想昔日不能動的時候,謝春山什麼沒看過沒摸過?現在來嫌不夠近?

那個時候蕭蕪任人欺辱,如同砧板一塊死肉,謝春山想如何玩弄,捏圓了搓扁了,撚過身上每一處皮肉,蕭蕪都反抗不了,偏偏謝春山處處禮讓,端的是瀟瀟君子做派。

而如今蕭蕪修為回複,早不是之前軟弱可欺的模樣,謝春山明明一清二楚,偏偏又非要招惹他。

若存心覬覦他這副殘軀,之前為何不做?若不存心覬覦,現在又是在乾什麼?

蕭蕪看了眼身邊人,無妄宮主沒有絲毫防備,正徑自飲酒,他華貴的外袍半開,隻著一件軟綢裡衣,坦然將心脈命門暴露於人,若是蕭蕪出其不意,有六層把握能瞬間重傷於他。

蕭蕪的心法是謝春山手把手教的,蕭蕪如今什麼修為,謝春山不可能不知道。

可謝春山既然知道,為什麼還這樣?

真想死在他劍下嗎?

謝樞渾然不覺,還在演繹台詞:“仙君莫非不願?你若不願意近些,這侍者的性命可就……”

口中說著近些,停在蕭蕪腰側的手指卻規規矩矩,不見絲毫逾越。

平蕪君眉頭越蹙越死,心頭無名火起,卻也不知火從何來,聽他說還要近,心火越燒越旺,煩躁非常,忽而起身,往謝樞那蹭了一大截,將無妄宮主直接懟到了椅子邊緣。

謝樞原本握著酒盞,當下潑出來一半,他看看酒盞,看看蕭蕪,明顯愣住了。

宴會噤若寒蟬。

火起來的古怪,散的也古怪,蕭蕪微不可察的抿唇,捏緊了衣擺。

謝樞突然被懟了一下,倒沒生氣,攬住他笑了笑,故作淡定:“仙君倒是主動。”

“……”

蕭蕪蹙眉,悶著不說話了。

一旁的謝樞可半點不知道他的心思,依著劇情將蕭蕪攬緊了些,笑道:“既然平蕪君如此配合,將那侍者放了。”

美人在懷,本該是件幸事,可惜平蕪君僵的要死,抱起來咯的慌,好像抱著一塊木板,根本旖旎不起來。

“好嘞。”薛隨眼疾手快的鬆開侍者,拱手道,“宮主英明。”

謝樞便偏頭,眸中溢著清淺的笑意,懶散道:“我放過那侍女了,平蕪君可滿意了?”

蕭蕪正哪哪都不自在,扣在腰間的手指冰涼,呼吸間不可避免的摩梭著腰肉,癢的不行,他汗毛炸起,硬生生僵成了塊儀態端莊的木板,用了最大的自製力才沒將謝春山的手挪開,哪有閒心聽他掰扯,當下悶著不說話了

謝樞的視線劃過光幕台詞,眉頭一跳,卻還是儘職儘責的演完了:“仙君,你如今的模樣可不夠乖順,是要吃些苦頭的。”

蕭蕪抬眉:“什麼苦頭。”

謝春山這話從他剛進無妄宮就在說,說到現在,蕭蕪細細想來,卻也沒吃什麼苦頭。

唯一一個廢脈,後麵還親自引他修了心法。

蕭蕪這詞劇情沒有,謝樞給噎了一下,思索片刻:“我在你身體裡中的子母同心蠱還沒用過,仙君,按著蠱蟲劃分,你我可還是主仆關係,我若是想,可以讓你生不如死。”

蕭蕪攥著衣料,眸中神色越發複雜。

修為對蠱蟲有壓製作用,以蕭蕪如今的修為,用不了多久便是百毒不侵萬蠱辟易,謝春山若是最開始拿蠱蟲威脅他還有些用處,可現在卻是無效了。

蠱蟲他第一天就服了,謝春山從沒用過,連言語威脅,也是拖到現在才來威脅。

為什麼?

彼時他一屆階下囚,萬念俱灰,身上新傷疊舊傷,也不差一個蠱蟲,仰頭便服下了,何曾想過有朝一日還能再入仙途。

送他這機緣的,還是謝春山。

自古正邪不兩立,可謝春山對他,幾l乎是再造之恩。

謝樞還在漫無目的的念台詞,都是些折辱汙蔑的話,蕭蕪耐心聽了好半天,沒聽著他的重點,便忽然出聲打斷,硬邦邦道:“宮主還想蕭某做什麼,直說就是。”

說完,他又覺不妥,補充道:“你既已放過那侍者,蕭某自然不會食言。”

謝樞一愣,台本裡還有一大段威脅的話沒說,但蕭蕪問了,他便簡略道:“倒酒,然後喂到我唇邊。”

要上陵宗的仙君給魔門宮主奉酒,這便是徹頭徹尾的折辱了,劇情裡,蕭蕪該百般忍耐,最後迫不得已,才斟酒喂到魔君口中。

但現在,蕭蕪卻徑直提起了酒壺。

清酒落入杯盞,很快溢滿一杯,蕭蕪端起,卻沒看謝樞,他垂著眸子,視線不知道落在何處,右手卻直挺挺的杵到了謝樞唇邊:“給。”

當真是乾淨利落,一句廢話也無。

謝樞:“……”

主角太配合,找茬都沒地方找,他就著蕭蕪的手,小口的抿過了酒,揭過此段劇情。

眼看著無妄宮主和平蕪君之間氣氛和緩,薛隨鬆了口氣,場上的歌姬舞女重新開始給歌舞,宴會氣氛轉暖。謝樞興致缺缺。

他又裝了會兒,該講的台詞講完了,當下暫停歌舞,宣布解散。

他喝得七分醉,鬆開懷中的蕭蕪,慢條斯理的起身離席,繞過主殿往寢殿去了。

宮主不在,其餘人做鳥獸散,薛隨跑的尤其快,幾l乎是謝樞背影消失在主殿的瞬間,他便提起氣勁,急略而出。

可還沒飛出二裡地,卻聽身後傳來清清冷冷一聲:“薛尊主。”

薛隨腳下一滑,險些一頭栽在地上。

他匆忙落地,回頭抱拳

,訕訕道:“平蕪君。”

來人正是蕭蕪。

蕭蕪正站在他身前十米,手中握著一根桃枝,那枝條是新雨打落的,尚有未綻的桃花,色澤粉白,很是喜人。

平蕪君一手執著花枝,一手輕輕拂過花蕊,如同捧著一尊百玉如意:“薛尊主,蕭某有些事想詢問,敢問您可否有空?”

薛隨暗暗叫苦。

蕭蕪手中的枝條看著孱弱無力,似乎信手便能砍斷,但以他仙門第一人的身份,僅憑著這節桃枝,便能取薛隨性命。

薛隨擠出微笑:“自然有空,仙君請說。”

蕭蕪:“薛尊主,先前您說,宮主將宮內唯一一位琴師遣散回家了?”

薛隨麵容僵硬,咬著後槽牙:“確,確有此事。”

蕭蕪:“宮主今日在宴席上,說他拔了一位琴師的手骨,既然先前那位是宮中唯一一位,這琴師又是從何而來?”

薛隨後退一步:“許,許是宮主遣散後又選了新人吧,本尊主事務繁忙,不知道有新人入宮也正常。”

蕭蕪便上前一步:“薛尊主是刑堂堂主,這位被拔指骨的琴師,不是薛尊主施的刑罰?”

薛隨:“……無,無妄宮那麼大……又,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掌管刑罰,那麼多刑官,本尊主怎麼知道是誰動的手?”

蕭蕪:“按理來說,受刑者的名字該登記在冊,不知刑堂是否有記載,這琴師姓甚名誰,薛尊主可知道?”

薛隨:“……”

他梗著脖子:“區,區,區區一個琴師,本尊主怎麼有心情記他的名字?不知!”

他越退越後,已然退到了牆角,冷汗淋漓。

蕭蕪:“尊使真不知?”

薛隨苦著臉色:“真不知!仙君彆問了,薛某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您即使拿劍戳著薛某脖子,薛某也不敢說啊!”

他要給蕭蕪跪下了。

蕭蕪再如何,也是正道中人,不會將薛隨怎麼樣,但是自家那喜怒無常的宮主要是知道消息是薛隨這裡透出去的,薛隨不敢想象其中的後果。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卻也什麼都說了。

蕭蕪一頓,卻道:“蕭某明白了。”

薛隨鬆了口氣,起身行禮告辭。

他跑的比兔子還快,三步並作兩步,幾l個起落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看不見身影了。

蕭蕪垂眸抱了花枝,卻獨自站了很久。

月明星稀,夜涼如水,如今正值春冬交替,乍暖還寒時節,青石地板上鋪了一層白露,濕漉漉的,像一層模糊的鏡子,依稀可倒映出燈火的影子。

他回頭看去,無妄宮主殿的燈火已經熄了,宮中一片寂靜。

蕭蕪忽而抬步,往後山走去。

他一步一步,路過思幽閣,路過鯽魚背,最後停在了百步亭中。

從百步亭往外望去,一輪明月高懸空中,無妄山的千峰萬壑化為鉛灰色的虛影,連綿著向天邊湧去,而在百步亭之下,懸崖筆直陡峭,濃稠的黑色無法被月光照亮,如同化不開的墨漬。

蕭蕪撫摸著亭柱,亭柱表麵用朱砂刷了紅漆,此時紅漆破損,上頭有幾l個月牙狀的印記,當日宋小魚被逼跳崖,他就半跪在這裡,指甲陷入木料,留下了這些痕跡。

他往前走了兩步,走到百步亭正中,當日謝春山就該站在這裡,俯視著他和宋小魚。

再往前,便是懸崖邊緣,以當日聽見的聲音方向來看,宋小魚便跪在此處。

蕭蕪站在崖邊,任由朔風吹起他的衣擺襟袍,舉目四望,想起多少人葬生於此,難免心生悲愴。

可還不等他傷感,蕭蕪忽而一頓,單膝點地,拂開了地麵塵土。

有一片紅色的痕跡。

蕭蕪蹙眉,血?不,不是。

血液乾涸氧化會變為深棕色,這標記卻是鮮豔明亮,蕭蕪撚起一點塵土,細細看去

——朱砂。

百步亭上,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標記?標記一處懸崖邊緣的絕地,又是為了什麼?

蕭蕪一頓,忽而撩起衣擺,自百步亭一躍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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