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廟會過後,謝樞與蕭蕪返回了無妄宮。
平蕪君還是同往日一樣,每天晚上來謝樞的庭院蹭吃蹭喝,甚至不用晚上,他下午就過來,和謝樞一起搬躺椅,在淩霄花架下曬太陽。
謝春山這魔門宮主就在旁邊,他倒是放鬆的很,能毫無顧忌的睡著,睡得比謝樞還好,謝樞午睡醒來,盯了他好一會兒,雖然知道修士不會著涼,但依照前世老乾部的養生習慣,還是給他扯了床毯子。
等淩霄花花期最後那幾天,花瓣如雨落下,蕭蕪蜷在毯子裡,毯子上便鋪了厚厚一層花。
謝樞非但不幫他彈開,偶爾還從樹上揪兩朵,遠遠的丟過去,蕭蕪對他全無防備,任由落花堆了滿身。
謝樞嘖了聲:“這警覺性,怎麼當上仙門道首的?”
於是,躺椅上的人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轉身將臉埋進毯子,用背朝著謝春山,不搭理他了。
謝樞:“……”
吃他的睡他的,寄人籬下態度還這麼惡劣,真的是他捏出來的平蕪君嗎?
光風霽月呢?克己複禮呢?
但饒是如此,謝樞也沒法將他趕出去,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蕭蕪特彆喜歡吃魚,尤其喜歡酸甜口味,久而久之,宮中的魔修都跑上跑下,都跑熟練了,密謀著將山下小飯館的廚師綁回山上,當宮主禦廚。
謝樞輕飄飄的看了他們一眼,魔修們各自圓潤的滾開了。
偶爾下午閒來無事,謝樞會讓蕭蕪舞劍。
蕭蕪裝作內力不濟,劍招卻是一等一的鋒銳漂亮,謝樞暗自默記,不顯山不露水,將劍招拆了個七七八八。
四月桃花落儘的時候,仙魔大比的拜帖遞到了無妄宮。
仙魔大比由幾大門派輪流舉辦,這回恰好輪到上陵宗,拜帖由長老蒼山道人親筆寫就,說是“得此佳期盛會,特邀無妄宮主共襄盛舉。”
謝樞撚著信件一角,活像見到了什麼臟東西,他將信從頭讀到尾,嘖了一聲。
蒼山老人甚至沒有問一句蕭蕪。
他的弟子修為儘廢,被送到魔宮之中,生死不知,身為師長,他卻沒有半分擔憂。
蕭蕪倒是表情淡淡,沒分給信件絲毫視線。
倒是薛隨前來,請示宮主出行事宜,誰去誰不去,要帶多少人,謝樞吩咐一切照舊,而後看著麵前蕭蕪,心情沉重的按住了額頭。
這位本該離宮遊曆,在仙魔大比中大放異彩的仙君,正睡在他庭院的躺椅中,蓋著毯子睡覺。
他像是好夢正酣,麵容恬淡,被謝樞用花葉輕飄飄的砸了一下,也隻是微微蹙眉,不滿的瞥了一眼,就打算翻身繼續睡去。
謝樞:“彆睡,仙君,仙魔大比你去不去?”
蕭蕪打了個哈欠:“我去乾什麼?”
謝樞:“……”
仙門大比的絕對主角,問自己為什麼要去?
他長久的沉默著,蕭蕪便反應過
來不對,他抬眸看謝樞:“你想我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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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樞:“……”
“算了。”他以手掩麵,跳過了蕭蕪,吩咐道:“給蒼山老人回信,說無妄宮會參加,然後我的玄麟玉攆找出來,隨行侍從一切照舊。”
作為無妄宮的宮主,謝春山是個逼格很高的人物,也有很多配套的裝備,比如這玄麟玉攆,就是一輛通體漆黑的車架,傳聞乃東海墨玉打造,能乘奔禦風,一日千裡。
薛隨:“是。”
謝樞:“去庫房中取一方籬幕。”
劇情中,蕭蕪殺謝春山時並未顯露身份,他通身白衣,以一垂紗籬幕遮麵。
薛隨領命而去。
不多時,他取來一方墨竹編製的籬幕,上蓋白紗,四周刻有隱匿氣息的咒文,能禁止神識探查。
謝樞去過籬幕,朝蕭蕪招招手:“仙君,過來。”
蕭蕪不明所以,卻還是下了躺椅過來,他停在謝樞麵前:“要乾什麼?”
謝樞:“仙君,低頭。”
蕭蕪依舊迷惑,但乖乖低了頭。
謝樞將幕籬扣上去,又替他整了整白紗:“嗯,不錯。”
蕭蕪揪了揪:“這是乾什麼?”
謝樞:“帶你去仙魔大比。”
蕭蕪:“我不怕暴露身份。”
廟會上時,謝樞也往蕭蕪臉上扣了個麵具,還伸手將他扯到一邊,避開了雲州弟子,分明是不想讓他被識破身份。
蕭蕪:“整個修仙界都知道我被你要走了,從那時候起,平蕪君的身份便算不得清白,沒什麼關係。”
他說著,便想將幕籬從頭上取下來。
謝樞:“你不戴,有些人說話會很難聽。”昔日的正道魁首若是伴駕魔門宮主左右,坊間傳聞會如何編排蕭蕪,謝樞不用細想就能知道,說得好聽些可能說“以色侍人”“自甘下賤”,說得難聽的謝樞不願去想,總之不是什麼好話。
蕭蕪是他親自選定的人物,謝樞不願意他沾染流言。
蕭蕪平靜:“不會比我筋脈儘廢的時候聽到的更難聽。”
“……”
謝樞手指微蜷:“那時候他們說了什麼?”
蕭蕪一頓,他不知為何忽然不敢再看謝樞,便偏過了頭:“也沒什麼……就是,就是,呃,你知道,我曾經的修煉速度有些快。”
聲音越來越小,直至微不可聞。
其實也不難猜,讚譽與詆毀是一體兩麵,就像欣羨與嫉妒總是相伴相生,蕭蕪是正道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他站的有多高,就有多少人希望他從頂峰摔下來,摔的體無完膚,平日和藹可親的同門師兄弟在談及他斷脈時,誰能分清他們的惋惜中夾雜了多少快意。
蕭蕪:“況且上陵宗不養廢人,你知道的。”
宗門皆是仙道中人,連剛剛入門的小弟子都被逼著辟穀,又有什麼地方容的下一個廢人般的瞎
子?
斷脈不過數月,?魴⒘⒘[]『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隨著與他關係好的幾個陸續閉關或出山曆練,來拜訪他的師兄弟越來越少,連給他送餐飯的弟子都經常怠慢,若非謝春山執意要人,他會被遺忘在山門荒僻的角落,度過並不漫長的餘生,直到許多年後,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誒,那個二十多歲就廢了筋脈的前仙道玄首,還有人記得嗎?”
謝樞不言語了。
隔著厚厚一層麵紗,蕭蕪隻覺得謝樞臉色難看,他微微抿了抿唇,隻道:“總之,我並不在乎那些流言,不必給我這個。”
他說著,伸手拉住幕籬邊緣,又想將他摘下來。
謝樞:“戴著。”
他頓了頓,強行扯了個借口:“你戴著好看。”
蕭蕪的手指一頓。
他緩了好半響,嘀咕道:“真的?什麼都看不清,你難道能看出來好看?”
話雖如此,他卻老老實實扣緊了。
四月二十七,沖牛煞西,宜祭祀,立碑,修墳,餘事勿取。
因要準備仙魔大比,上陵宗提前清空了弟子試劍台,那是山陵間一處平坦的空地,空地被四處陡峭的山峰環繞,獨獨此處突兀的空出一塊,上陵宗傳言,說是前人在此比劍,不慎削去了一座山峰,溝壑之間至今仍有劍氣留存,後來過去百年,草木叢生,便成了一宗試劍之地,凡人站上試劍台便心生畏懼,畏縮不敢前,修士則真氣動蕩,戰意激昂。
如今,試劍台中央繪製了一方巨大的法陣,法陣邊緣則是一層透明屏障,用來吸收比武時逸散的劍氣,以免劍氣四溢,誤傷了山上其他生靈。
而四周的山峰上,各有亭台樓閣數座,掩映在青鬆翠竹之間,可俯瞰試劍台全貌,是最佳的觀景位置。
如今,各座亭台都已坐滿,隻有最高的兩座尚且空餘。
此時已過了約定的時間,可所有弟子都低眉斂眸,不敢有絲毫疑慮。
這兩座亭台,一個屬於上陵宗掌教蒼山道人,另一個,則屬於無妄宮主謝春山。
兩人是當今正魔兩道當之無愧的抗鼎之人,他們不現身,全場無人敢動。
按照規矩,謝春山雖然和蒼山道人身份相仿,可蒼山道人是前輩,謝春山是晚輩,晚輩應該先前輩一步現身以表尊重,可謝樞才懶得管這些,當真半點麵子不給蒼山道人留。
可一直過了午時,離規定的開始時間足足兩個時辰,謝春山都沒有現身的意思,上陵宗作為東道主不好延遲太久,蒼山老人實在坐不住了,山中才中溢出一道華光,落於亭台之上,化為一鶴發老人。
他執一白玉浮塵,麵容慈樣和藹,環顧四周後,笑道:“無妄宮主接了我的拜帖,如今卻不在,想必是爽約了,不必管他,我們先行開始。”
此話一出,正道弟子們紛紛動作,魔道卻麵麵相覷,不敢動作。
蒼山老人神色一凝:“諸位,謝春山爽約在先,你們在等什……”
話音未落,東
南方動如雷霆,隻見一玄黑車架劃破長空,飄然落在其中亭台之上。
這車是無妄宮主的專用車架玄麟玉攆,修仙界無人不知,通身用墨玉打造,質感堅硬冰冷,恰似麒麟漆黑的鱗片。
場上騷動瞬間平息,無論正道魔道,都屏息凝神,看向了車座的方向。
沒彆的原因,謝春山的名聲,實在太大了。
和蒼山道人這垂垂老矣,不知道多少年沒突破過的老不死相比,謝春山少年天才,短短二十餘年坐穩無妄宮主之位,一張臉還生的俊美風流,人們天然對他更加好奇。
這一次大比有許多年輕的弟子,雖然聽說過謝春山的名聲,卻不曾見過他本人,他們麵上乖乖的,心裡卻好奇的要死——謝春山俊美,到底有多俊美?他真的那麼年輕嗎?他的劍真的快如殘影嗎?
可是那車架之中,下來的卻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先出來的人一身白衣,籬幕遮麵,看不清長相,可身量修長高挑,儀態清貴端莊如修竹,單看身形,就是一等一的美人,況且氣息渾厚步履平緩,萬丈山崖如履平地,論修為也是上上。
場上瞬間喧嘩,無數人低聲耳語,狐疑魔門宮主什麼時候穿上了白衣?
從古至今,隻有正道喜歡穿白衣。
接著,那白衣人伸手調整了轎箱方向,又有一人落於庭上,玄黑衣袍,袖口隱有織金紋路,手中一柄竹木折扇,他眉目含笑,正不知與白衣人說些什麼,當真俊美風流,飄逸非常。
眾人似乎了然。
許多魔修都會在身邊養一位侍劍仆從,用蠱蟲或毒藥控製,這不知來處的白衣人,或許就是謝春山的仆人。
他們心下可惜,這樣風采出眾的人物,卻落入了魔修之手。
那亭中放置紅木座椅,椅麵很寬,足夠兩人同坐,於是遠遠的,弟子們卻見謝春山忽然用竹扇敲了敲身邊的位置,笑眯眯道:“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