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將巷子裡切割出了明暗的交接線, 牆壁上垂下的藤蔓隨風而動, 爬滿青苔的石磚上留下兩道長長的身影。

巷子裡靜得呼吸都能聽見,江臣遇大氣不敢喘。

腦子裡被“我喜歡你”四個字刷屏,橫衝直撞得直把他大腦撞短路了。

渾然一臉被嚇得不輕的樣子。

“不用有什麼壓力。”展靳道,“我不是為了圖你什麼好處, 才說這些話。”

身上衣服臟了, 展靳沒把校服穿上,他拎著校服, 側過身,從江臣遇身側走過時,手臂被他扯住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江臣遇急紅了眼眶, 嗓音發緊, 抓著展靳的手在發顫,害怕他就這麼走了。

我不是不喜歡你。

然後呢,我喜歡你。

展靳的話問得太突然,他那時候的停頓遲疑, 讓這句話在這個時候聽起來蒼白又匱乏, 像是話趕話, 讓這件事都變得隨便了起來。

人在著急慌忙之下, 連同語言係統都是紊亂的。

他的臉色愈發的白,額角都在冒汗, 胃抽搐的疼。

麵對那些人都沒被嚇成這樣, 展靳輕歎一聲,握了一下他冰涼的手:“江臣遇, 不管你怎麼想的, 我喜歡你這句話都算數, 不用著急回應我。”

裡麵傳來踉蹌的腳步聲, 應是那幾個體育生。

兩人沒在這多逗留。

小巷子裡九轉十八彎,小路多,出口也多,他們一路沒再碰著彆人。這是他們兩人第二次走在這裡麵,畫麵意外的相似,不過這回走在前麵的是展靳。

衛生間裡嘩嘩流水聲響起,展靳手指關節處破了皮,一碰水,刺痛襲來,他衝洗了一下傷口,拿藥消了消毒,也沒再多管。

對方體校生四五個人,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之前他們之間留下的矛盾,真要找麻煩,這麼久了,不會拖到現在才來。但對方心底記恨他,誰再特意挑唆一二,那他們便很容易被慫恿。

茶幾上手機亮了起來,江臣遇發來消息,讓他記得處理手上的傷。

從學校趕過去的路中,展靳心底是有氣的,氣他悶不吭聲的抗事。

【ZJ:今天的事,沒有下次。】

另一頭,江臣遇的手機上彈跳出這條消息,他愣了神,緊接著,下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ZJ:我不喜歡你瞞著我幫我去做這種事。】

原來說的是這個。

江臣遇重新感覺到心跳。

【ZJ:再有下次,絕交。】

【ZJ:這是威脅】

威脅很有用,江臣遇紅著臉,發了句“哦”過去。

展靳躺在沙發上,手臂擋在眼前遮光。

一個直男,聽到另一個男人表白,驚慌失措也是正常反應,更何況是江臣遇這樣式兒的“恐同”直男,但他的這個界限很微妙,恐同中又帶著點欲拒還迎。

他要真是筆直,展靳不會碰他。

起碼一個直男,不會對著一個男同起反應。

當晚展靳睡得不算太沉。

他原以為江臣遇要反應很長一段時間,不想第二天一早,外麵天色微微亮,剛到六點,他放在床頭的手機就震了起來,他摸到手機,上麵的來電備注著“江同學”三個字。

電話接通,那頭沉默片刻,聲音很輕,“展靳?”

展靳應了聲,“怎麼了?”

“你在家嗎?”江臣遇問。

展靳:“在啊。”

“你昨天問的話……”江臣遇低聲問,“能不能彆算了?”

“嗯?”剛睡醒的大腦還有些沒完全回過神,展靳揉了把頭發,從床上坐起,他踩著拖鞋拉開了窗簾。

六點的清晨,天色還透著些朦朧感,展靳聽到了電話那頭的風聲,他隨意往下一瞥,目光一頓。

樓下綠化帶的樹下,一道身影晃來晃去,隔得遠,看

不太清,電話那頭江臣遇低啞著聲音重複道:“我說,能不能,彆就那麼算了。”

展靳:“你在哪?”

“……你家樓下。”江臣遇說。

從沒感覺等電梯這麼漫長過,展靳站在電梯門口,看著電梯緩緩上來,電梯“叮”的一聲,往兩邊敞開,他走進去關上電梯,按了樓層。

電梯緩慢向下,到了一樓。

大門響了一聲,門外,抱著保溫盒的人一下回過身。

展靳的視線從他臉上,往下劃到他手上的保溫盒上。

江臣遇穿著一件黑色的長T,單薄襯得身形更為削瘦,鎖骨凹陷,頭發被風吹得往腦後飛,深黑的瞳孔看著展靳,抬手搭了下後頸,摩挲了兩下,眼神往一邊飄。

“不知道你吃沒吃,給你帶了點吃的。”他說。

“挺賢惠啊。”展靳伸手去接,“謝了。”

江臣遇躲了一下,“我拿吧。”

展靳也沒堅持,領著他進了門,上了電梯。

電梯內的空間狹小,光滑的壁麵倒映出兩人的身影,江臣遇抱著保溫盒,似是要手裡有點東西,才能緩解心情。

那通電話語焉不詳的曖昧,兩人心知肚明,空氣中都彌漫著焦灼感。

展靳沒說話,隻是時不時的抬頭看電梯樓層,江臣遇見著他的動作,也不敢出聲,嗓子不舒服似的,一個勁的吞咽著。

急切又焦躁的氣息在他們之間散發。

終於,電梯到了樓層。

江臣遇進了門,換鞋時才舍得把保溫盒鬆手,“裡麵有湯,拿個碗倒出來喝吧。”

展靳:“什麼湯?”

江臣遇:“魚湯。”

展靳:“魚湯啊……你做的?”

江臣遇紅著耳垂“嗯”了聲,換好鞋把自己的鞋整齊的擺在一邊,直起身,陰影迎麵籠罩了過來,他呼吸一滯,腳下不禁往後退了半步。

展靳手臂從江臣遇腰間繞過,把鑰匙放在了鞋櫃上,手撐在上麵也沒再挪開。

“能不能彆算了——是什麼意思?”展靳的影子籠罩在江臣遇身上,似要將他吞噬。

在這一刻,江臣遇打了一夜的腹稿在腦子裡所剩無幾,從耳垂紅到了脖子根。

“展、展靳。”江臣遇聲音都是飄的:“我是直男——但是我……我可能,也不直了。”

對一個直男來說,承認自己不直這件事,需要莫大的勇氣。

“我看了那什麼……片。”他咬字很輕,生怕人聽清似的,“我沒感覺,但是親你的話,我能接受,而且很……”

“很什麼?”展靳上前一步,兩人間的距離縮短。

沒想到啊,小直男私底下這麼勁爆。

說這話的時候,又很……讓人心癢癢。

仿佛往水裡丟了一枚硬幣,除了破水“啵”的一聲,蕩起層層波瀾後,該歸於平靜時,一條小魚從水底下頂著硬幣遊了上來,還吐了個硬幣出來。

意外之喜。

“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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