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夫曼醫館後花園。
盛夏之夜,不同於白日的熾熱,多了幾分柔和與靜謐。
水潭中映出弦月的形狀,有蟲鳥掠過,將倒影毀得粉碎。
“白曜把當家的血檢數據帶到了德國。”
洛川坐在石桌前,向曲樂報告著他剛黑出來的訊息。
曲樂倚靠在石桌旁,緊皺著眉,嘴裡的棒棒糖棍已經被她咬得完全變形。
“德國有平京大學醫療院的合作實驗室,關於當家的所有研究都是在德國進行的。”
曲樂聽到這,心下一驚。
從程翊回國到現在,滿打滿算隻有20天,20天內就能分析出程翊的基因檢測報告,還能研製出成熟的定向神經藥物。
白曜這手棋下得比他們想象得要大。
洛川盯著電腦詳勘片刻,一些難以置信的表情浮現在臉上。
“怎麼了?”
曲樂餘光瞥到洛川被電腦屏幕照亮的臉,不禁開口問道。
洛川將電腦轉到曲樂眼前,指向一個頻繁彈窗無權限的機密文件。
“白青會把當家的血檢報告設置成了SSS+級機密,除了報告的流向外,內容半點也查不到。”
“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這個報告的機密等級和我前幾個月破譯的芯片等級是一樣的。”
曲樂聽罷,眼底閃過一絲喜悅的光。
“也就是說……程翊的基因檢測報告除了白曜以外還沒人看到?”
雖說她不知道白曜到底在想什麼,但是程翊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洛川遲疑地點點頭,“看樣子是的。”
曲樂輕眨兩下眼,抿起嘴唇,“黑進去需要多久?”
洛川看著月光下的曲樂,輕歎了口氣,接下來便是無限的沉默。
二人都心知肚明,這種機密等級的數據破譯難度有多高,短時間內想遠程入侵這個數據係統幾乎不可能。
而且和上次盜取芯片不一樣的是,他們想做的不是拷貝,而是清除。
這項任務比想象中的難得多。
曲樂沉聲下去:“能查到具體位置嗎?”
洛川聽到曲樂的問題,眼底閃過警覺之色,聲色俱厲地詢問:“你想乾什麼?”
曲樂站起身來,那雙冷媚深沉的狐狸眼直直對上洛川的眼睛。
“我去找白曜。”
洛川喉頭一梗,睜大了眼瞪著曲樂,英俊麵龐上的肌肉都不受控製地抽動起來。
“你去?!”
曲樂點點頭,“對。”
“你不能去,我不同意。”
洛川從桌台上抱起電腦,轉過身去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曲樂焦急地繞到洛川身前,伸手就要去奪他手中的電腦。
洛川腳下一滑,身形一閃,完美地避開了曲樂伸過來的手,啪嗒一聲將電腦合上,夾在臂彎下。
“我不會讓你去的。”
曲樂眉毛蹙得快擰起來,“這件事如果上升到兩個幫派,不知道要流多少血。”
洛川直勾勾地看著曲樂的眼睛,明顯不買賬。
“那也是他們兩個老大的事,黑幫鬥爭不可能不流血。”
曲樂看到洛川這副樣子,就知道她來硬的肯定行不通。
她輕歎一口氣,眼角憂鬱地垂下,語氣也變得柔軟,“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程翊的把柄落在白曜手裡。”
洛川沒有半分退讓,“白曜不過是想要回芯片數據,大不了到時候放給他,把血檢報告換回來。”
“你知道程翊是什麼樣的人,我怕的就是他不肯放。”
洛川沉吟片刻,“……當家的事,他會自己解決。”
“那白曜如果和Rex聯手呢!程翊會死的!”
曲樂的語氣登時高昂起來,有憤怒和質問交雜,嗆得洛川一愣。
洛川聽到這個名字,緩緩垂下夾著電腦的手,話語梗在口中說不出來。
蟲鳴鳥叫在這一段沉默裡顯得尤為清晰,讓本就不明朗的思維更加煩躁。
洛川撇過頭去,耍賴一般地朝著曲樂瘋狂擺手。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不會讓你去……”
“洛川!”
曲樂一聲近乎嘶吼的咆哮。
打斷了洛川還未說完的半句話。
那聲音將夏夜的空氣凝滯,在消散之後,周圍的世界便陷入了死亡一般的沉寂。
洛川直愣愣地看著曲樂,灰藍色的眼眸中有驚異和心疼在翻湧。
曲樂的胸口因激動而一起一伏,她強攥起哆嗦著的手,將指甲狠狠摳在手心裡。
“這件事我必須去做。”
曲樂抬起頭,睜圓的狐狸眼中有滾滾濃霧,熱的發紅。
“程翊剛活過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再死一次。”
“從前是他把我的命換回來的,現在輪到我去換他的。”
洛川緊鎖起眉頭,他桃花般的麵容上攏起了前所未有的哀愁。
“可是白曜,不是你能對付的。”
那個魔鬼一樣的男人,是程翊也隻能與之拉扯的存在,曲樂對上他,毫無勝算。
曲樂捋過自己的滿頭青絲,從其中拔下一根,對準月光,勾唇笑道:“我雖然開鎖的手廢了,但是彆的功夫還在。”
“白曜現在還不知道我們查到了血檢報告的位置,趁這個時間我完全可以去清除掉。”
洛川也知道,當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數據所在位置,破壞主機數據庫。
與芯片研製不一樣的是,程翊的基因報告數據內容不大,可以用他們兩個曾經編寫過的入侵代碼損害核心數據。
這是當前唯一一個銷毀辦法。
洛川垂下眼眸,晦暗的目光柔柔地打在曲樂身上,“我可以替你去。”
曲樂抿起嘴角,收回了眼睛裡激動的神情,她溫柔地眯起眼,纖指輕撫上洛川俊美的少年麵龐。
“洛川,我不想連累你,這是我的業,隻能由我去還。”
她笑得溫柔,話語裡的調子如同永彆。
“我是個沒有感情的人。”
“我已經沒辦法回應你的心,就不能再連累你這個人了。”
“是我對不起你,但我能還給你的,也就隻有這三個字而已。”
洛川睫毛輕顫兩下,側過臉頰,迎合上曲樂覆在他麵龐上的手。
額前的碎發將他的眼神蓋得徹底,他的思緒如同夏夜一般悶熱又迷蒙。
月色將兩人的身影染上荒蕪,連溫柔的微風此刻都帶著些許蕭條。
夏夜是狂熱且赤誠的,但它染不透心底的蠻荒。
曲樂繼續輕柔開口:“我知道掙紮著長出血肉的滋味有多痛。”
“程翊好不容易找到了他的心,他不可以再回到以前那樣的日子。”
“如果痛苦的沼澤裡必須有一個人的話,那就把我留在這吧。”
沉寂良久。
洛川抬手,輕攥住曲樂有些發涼的指。
“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