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桐城縣紫來橋,四月的天氣逐漸暖和,隨著崇禎九年流賊高潮的退去,除了北峽關等邊界關口,桐城各處道路的戒嚴取消,陸上恢複通行,市麵稍有活躍,紫來橋上往來的人也多了起來。
年前龐雨在紫來橋外挖開壕溝,城外居民要進入桐城,還需要從壕溝上的木橋通過,壕溝內修建了一個土堡壘,用於截斷官道,並作為城外緩衝,防止再遭到崇禎八年那樣的突襲,目前仍然保留著,土壘裡還有不少簡陋建築,都是用紫來街廢墟裡的材料搭建的,用於士兵冬季駐守。
龐雨站在一座稍大的房屋外等候,龐丁站在他的側後,過得片刻門簾打開,一身戎裝的史可法從房內出來。
“下官見過道台大人。”
史可法臉色灰白,神態中掩飾不住的憔悴,見到龐雨愣了一下,略帶點驚訝扶起龐雨問道,“龐將軍何時到的桐城。”
“下官是昨晚到的,當時已敲過更鼓,等到守軍核查身份從南薰門入城,本想連夜向大人問安,豈知已是二更時分,又聽聞大人在紫來堡,便等到天亮才來拜見大人。”
“龐將軍連夜趕來,可是潛山、太湖有流賊軍情?”
“回大人話,屬下在潛山太湖各山口道路派駐有哨騎,石牌駐紮有第二司,安慶穩如泰山。”
史可法明顯鬆了一口氣,此時上下打量龐雨一番,因為他身量不高,姿態有些仰視,龐雨連忙把背弓起一點。
“那龐將軍為何連夜奔波,需知流賊雖退,但流氛蔓延,路上也不太平,勿因小事傷我大將。”
龐雨恭敬的道,“謝過大人掛懷,也是小人行程沒算得準確,到得晚了些。
但大人駐守桐城,有城內的安宅大院,卻身先士卒駐守此處簡陋兵營,且衣不解甲枕戈待旦,下官自然應以大人為楷模。”
“食君之祿,原屬分內之事,不值一提。”
史可法連連擺手,帶頭往紫來橋走去,“那龐將軍匆匆趕來桐城,是有何要事?”
龐雨等他走到前麵,才跟在側後道,“救援江南之後,張都爺命守備營駐守望江、石牌、樅陽,望江是水營守備舊署,稍作修葺已可使用,目前駐守水營兵三百人,但隻有小哨船三艘、漕船兩艘,石牌營地仍在修建中,擬派駐騎兵五百並步兵第二司,目前已在石牌臨時紮營,另外便是樅陽,營地還甚為簡陋。”
他說到此處停頓下來,史可法在前麵緩緩走著,他身上穿了一件鎖子甲,走起來有點嘩嘩的輕響。
“可是營兵與土民有些不睦。”
“倒是沒有大的衝突,隻是些常見的土客之爭,但末將以為,安慶淮楚咽喉,各處駐兵恐愈來愈多,新駐之兵與地方打交道也難免有些糾葛,多少耽擱軍務,是以鬥膽想請道台大人巡查各處新營,也好讓地方安靖。”
史可法輕輕哦了一聲,他沒有立刻回答,步子放慢了一些,似乎在思考如何回複龐雨,一直走到了東作門外,史可法才停下腳步。
“龐將軍所說不無道理,然則舒城、廬州等處賊情仍熾,正如將軍所言,安慶乃淮楚咽喉,桐城則為安慶要衝,本官封疆重責,實不宜此時擅離,巡查新營容後再議。”
龐雨並未爭執,“還是大人思慮周全。”
史可法似乎覺得駁了龐雨的情麵,又微笑著道,“此番流賊入寇,龐將軍守桐城援江南,多番大捷有目共睹,得龐將軍駐守安慶,本官甚為欣慰。”
“那是大人抬舉,若無大人照拂,安慶守備營也是無根之木。”
史可法壓低聲音道,“龐將軍萬勿妄自菲薄,本官不妨事先告知將軍一事,據本官得到的消息,將軍實授遊擊,但因流氛孔熾,就不入京領取告身了,屆時由兵部遣人送來安慶。”
龐雨一臉恍然,正要躬身道謝時,史可法連忙擺手,“此事是老夫京中同年打聽來的,你不可對外人言,少年人要穩得住性子,否則枉了本官一番心意。”
“下官理會得。”
史可法又沉靜片刻後道,“本官此時要先回分司理政,午時與錦仙督工城北敵台,龐將軍屆時當可同往,也好對地利了然於心。”
龐雨立刻答應,然後恭送史可法進了東作門,剩下他和龐丁仍在城外,郭奉友帶著幾個親兵侯在一旁。
東作門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因為首次抵禦流寇時,東牆是流賊主攻方向,龐雨將指揮部設在城樓上,印象比起他住家的宜民門還要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