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河上的橋麵上人聲嘈雜,小娃子在下遊一裡處看著通過的人群,這個營頭從黃梅而來,娃子沒看到旗號,暫時不知道是哪家老爺。
昨日晚間曹操從陳漢山方向而來,就駐紮在隘口,今日早上曹操帶領老營先行,已經前往酆家鋪參與圍攻,廝養和家眷隨在其後,整個白天都有隊伍經過二郎鎮。
聽劉長家說後麵還有幾個營頭,總之這次合營規模很大,隻要打垮了酆家鋪的那支官兵,安慶周圍便沒有阻擋,各家都期待在此處休整,搶掠仍算富庶的安慶腹地。
河中傳來幾聲歡叫,小娃子趕緊回頭去看,河案邊到處都是人,拉著各式各樣的漁網,其中幾人剛剛起網,上麵掛著兩條魚,再仔細一看,正是自己的廝養,其中一個就是剛收的那個汪大善,看來他說會抓魚是真的。
小娃子頓時有些興奮,他在長江邊上也走了幾次,到處都是河流湖泊,江北這個地區水產豐富,今年隊伍極度缺糧,凡是紮營在水邊的時候,大家都希望能從水裡得到肉類,但往往都是這樣的情景,河裡的人比魚還多,到處都是網,最後大部分人要空手而歸。
在流寇這個群體中,各自的勢力要靠自己保障,破了大城的時候,物資十分豐富,掌盤子可能會分配一些下來,但現在各個長家都物資短缺,二蝗蟲有自己的人要養,作為年輕的管隊,小娃子的廝養一向就不多,在河南時有了七個廝養,湖廣流竄的過程中又分得了四個,但回轉到黃梅呆了一段時間,餓死了三個,在宿鬆又收了汪大善兩口子,目前還有十個。
目前僅剩少許糧食,小娃子自己最近每天也隻能吃一頓,廝養是三天一頓,如果要保持廝養的規模,就要獲得更多補給。
宿鬆這個地區十分殘破,糧食生產幾乎停滯,大家都等著滅了那股官軍,在安慶腹地的產糧區擄掠一番,但就眼下的情況來說,這兩條魚也許就能讓兩個廝養活命。
今日能網到兩條魚十分可貴,小娃子興奮勁還沒過,河中突然亂成一團,周圍的其他廝養紛紛圍攏過來,將汪大善幾人撲翻在河邊,接著就是混亂的爭搶,小娃子看到那汪大善驚恐的叫喊著,拚命想要搶回其中一條魚,但其他廝養在魚獲的刺激下發瘋一般,無數手在中間爭奪,汪大善瞬間淹沒在人群中,片刻後有兩個廝養衝出人群,手中牢牢抓著魚獲,眾人又朝那兩人追趕過去,汪大善狼狽的在淺水中爬起,不停的咳著水。
小娃子往前走了兩步,手緩緩放在刀柄上,準備拿回自家廝養打撈的食物,旁邊突然一個聲音道,“小娃子,廝養爭搶自搶他們的,咱們長家都要個臉麵,就不要自個去跟下邊人搶了吧。”
小娃子轉頭看去,是同在二蝗蟲手下的一個管隊,他並不知道名字,隻知道姓許,是河南的一個逃卒,來的時間不久,但因為騎術好,所以很快進了老營,由劉文秀管著。
“八老爺說了,既要養一人,便要管他吃穿,自然也不能讓人欺了。”
小娃子漠然的看著那許管隊,“今日有人搶咱廝養的魚,明日便有人要來奪存糧,咱老子還有啥臉麵當長家。”
許管隊嘿嘿笑道,“自家廝養不中用被人奪了物件去,長家去搶回來也不漲啥臉麵,這般壞了規矩,彆的長家說不得也要自個奪回來,為點魚損了長家間的情分,有個損傷就更不好。”
小娃子盯著他道,“原來搶魚的是許管隊的廝養,劉老長家說得清楚,外邊得來的是憑本事,咱們哨中可是嚴禁盜搶,壞規矩的可不是老子。”
此時河邊的爭搶結束,兩個廝養在幾名同夥的掩護下保住了魚獲,其他人見無機可乘,又各自去撒網,隻有汪大善還在岸邊痛哭。
許管隊收起笑容,“便是老子的廝養,要怪就怪你家廝養爭不過,你若想要拿刀子搶,老子自也不能不管。”
“那也不要問廝養了,咱們兩個長家直接見真章。”
小娃子轉身過來麵對許管隊。
那許管隊狠狠盯了小娃子片刻,突然呸了一聲,回身在馬上取了一麵包牛皮的圓盾,一手抽出了腰刀。
小娃子也取了自己的盾牌,他的圓盾比對方的小,但重量也更輕,在手上套牢之後緩步靠近,兩人都不急著進攻,小娃子多年出生入死,去年從滁州逃脫之後,前往河南的路上也兩次因為糧食與人這般打殺,經驗可以算豐富。
此時二蝗蟲不在,周圍的管隊有人看到,紛紛過來勸說,從中間隔開兩人。
劉文秀不喜歡哨內私鬥,兩人並未不依不饒,但小娃子終究是丟了魚,口中一直罵罵咧咧,此時那汪大善期期艾艾的上了岸來,骨瘦如柴的身體不停顫抖,全身上下都是泥水,還在抹眼淚。
小娃子看著汪大善一臉厭惡,過了一會眼露凶光道,“八老爺說了,養人是要養來有用的,你連魚也守不住,殺了乾淨。”
汪大善不敢抬頭,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小人能挖藕……現在的都爛了,過幾月長出來小人能挖好多,小人還會浮水,千歲要是想會,小人帶著千歲遊幾次定然能成。”
小娃子眼神轉動幾下,回想起浦子口的情形,目前本哨的將官劉文秀,雖然是北方人,但水性卻很好,當日在猛虎橋被安慶兵馬堵住,當時沒看到他的去處,後來才得知是遊過去的,要是自己會浮水,也可以不必去那橋上九死一生。
眼下北方到處糜爛,各營往江北來的時候越來越多,即便是往四川方向走,也是河流眾多,學會了遊泳能大大提高保命的幾率。
雖然打算暫時留汪大善一名,但小娃子餘怒未消,狠狠蹬了他一腳,汪大善不敢起身,趴在地上嗚嗚低哭。
“晦氣。”
小娃子罵完正要上馬,南邊道路一陣急促馬蹄聲,兩個紅衣馬兵飛快的來到麵前,馬身上都是汗水,最先一人見附近有管隊,立刻開口問道,“可見到劉長家在何處?”
小娃子不去答他,另外幾個管隊紛紛搖頭,許管隊一抬下巴道,“這麼著急為何事?”
“有股子官兵坐船來了,南麵那個大湖邊上岸了。”
“多少兵馬?”
“怕不得有幾百,滿湖上都是船。”
小娃子停下腳步,仰望著馬上的那管隊,“騎馬還是步卒?”
“沒幾個騎馬,都是走路的。”
眾人一聽是步兵,都鬆一口氣,在他們的認知裡麵,步兵說明不是家丁,戰鬥力有限,而且速度緩慢,對付起來不難。
“可見到這股狗官兵往何處去了?”
那馬兵不想這些管隊多問,不耐煩的道,“沒工夫看,誰見到劉長家了,找他稟明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