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善跪著埋下頭,“小,小人聽老爺的。”
“你心裡定不信,以為自個口音是安慶的,定能保得活命。”
小娃子冷笑道,“但你現在是個賊了,你的腦袋便是銀子,連你家婆姨的腦袋也是銀子。
你落在官軍手上,一刀斬了還是輕的,聽老爺跟你說,你知道這股官兵在滁州如何殺廝養的?”
汪大善抬頭茫然的看著小娃子,全身不停顫抖,緩緩的搖著頭。
“懷著娃的婆姨,他們就要活刮了她肚子,取出你的娃來,先把他眼挖了作藥引子,剩下的叫上肉,炒了給官老爺吃了長命用,你婆姨的肚子便用來養馬,叫做血槽,他們的馬便暴烈得緊,怎生作血槽,腸肝肚腑都掏光了,剩一個光的肚子,有些命硬的,肚子掏空了都還沒死,張口跟官兵求死……”哇的一聲,汪大善撲在地上大口的嘔吐,但他肚裡沒有食物,口中全是酸液,一些衝入鼻腔,刺激著他涕淚交流。
小娃子滿意的站起身來,由於二郎鎮時的潰敗,他現在實際隻有這麼一個廝養,正好是本地的江北人,既會水又熟路,隻要嚇著他依靠自己,過河逃命的機會都大了許多。
不過這人是新收的廝養,一會交戰的話,以戰場的混亂,如果他存心逃跑,小娃子是根本看管不住的,他必須讓汪大善心甘情願的跟著自己,現在看基本嚇住了。
剛剛站直身體,對麵傳來一陣炮響,今日已聽了半天炮聲,官軍一直在炮擊曹操,本來也有些麻木了,大家並未放在心上。
突然身邊嘭一聲悶響,人群中飛出幾件物體,夾雜著一股液體猛地撞在小娃子胸前,將小娃子撞得一個趔趄,差點倒在地上。
淒厲的慘叫聲衝天而起,四周的步卒驚恐的叫喊著四散而逃,小娃子雖驚魂未定,但畢竟久經沙場,此時絕不能被人踩踏,趕緊手一撐地,飛快的起身逃開幾步,待人群稀疏一些後,摸著胸前喘了口氣,確定沒有其他傷口之後,才回過神來,抬頭看到地麵上一截斷手,打中自己的正是這東西。
方才中炮的地方倒了四五個人,人人肢體殘缺不全,在血泊中掙紮哀嚎,到處都是逃竄的步卒,管隊和掌盤子大聲喝罵,汪大善與他隔了幾個人,仍滿身鮮血的跪在原地,一段腸子掛在他的頭上,下端在他眼前不停的晃動。
小娃子一把推開麵前麵前擋路的廝養,往汪大善走過去時,一聲號角響起。
二蝗蟲的聲音在前麵響起,“不許亂跑,往西走,殺狗官兵!”
小娃子愣了一下,抽出腰刀威逼附近的廝養,剛趕到汪大善身邊,又是連聲爆響,小娃子下意識的蹲低,用手護著頭。
從炮響到炮彈落地的間隙很短,但此時對小娃子無比漫長,這玩意無隱無蹤,既躲不掉又擋不住,完全看老天爺讓誰活命,小娃子頭皮發麻的等待,直到人群中又幾聲恐怖的沉悶響聲。
一個黑色的球體從人群縫隙中蹦出,彈跳了一下之後,在小娃子兩步遠的地方停下來,小娃子驚恐的看著那東西,這帶來無限恐懼的炮彈其貌不揚,實際隻有小孩拳頭那麼大,上麵帶著一些微小的肉塊,還冒著絲絲的白氣。
剛聚起的人群轟一聲四散而潰,到處是歇斯底裡的尖叫,小娃子知道又活過了一輪,他又看了看那炮彈,吸口氣之後轉身一把揪住汪大善的後領,那汪大善似乎傻了,完全的不知道用力,小娃子提起來一點,他又癱下去。
號音再響,周圍的其他管隊開始用刀槍驅趕步卒,亂糟糟的人群緩慢的往西移動。
“起來走!”
小娃子暴喝道,“不走踩死你!”
汪大善仍呆呆的模樣,小娃子猛地用力提起來,給他一耳光,汪大善的眼神終於有點反應,看清小娃子之後露出恐懼的情緒。
旁邊二蝗蟲揮刀砍翻一名步卒,周圍的廝養見狀趕緊往前走幾步,小娃子舉著腰刀,威逼著附近的步卒,將汪大善拽在身邊拖著走動,汪大善就如同一個木偶,跌跌撞撞的跟隨著,那半截腸子掛在他頭上,隨著他的動作不停晃動,汪大善不時的又嘔吐兩口,幾乎吐不出東西,連液體也很少。
剛走了十多步,前麵又停頓下來,到處都是哭叫聲,密集的人頭擋住了視線,看不到前麵在乾啥,尤其麵前那廝養是個高個子,小娃子伸出手去抓前麵那步卒的後領,想要將他扯開,突然哢一聲脆響,一枚炮彈一閃而過,麵前的那個腦袋如同憑空消失,脖頸以上被炮彈齊根切斷,殘留的身體被炮彈的狂暴動力扯得往右翻轉,血水噴灑而出。
小娃子被驚得連退幾步,周圍廝養一哄而散,汪大善眼睛瞪得老大,口中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一聲長音號角響起,曹操陣列全線傳來接連不斷的號音,二蝗蟲變了調的聲音大喊道,“落後者死!”
眾管隊各自揮刀,砍殺掉在最後的廝養,對管隊的恐懼又暫時超過了對炮擊的恐懼,小娃子一手握刀,一手拖著快發狂的汪大善,跌跌撞撞跟在混亂的人群中,向正在交戰的戰場中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