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中痛苦的嘶喊,流淌的血水冒出騰騰的熱氣,與淡淡的硝煙混在一起。
一名安慶鐵甲兵在大門前揮舞刀棍,死命往門檻上扭動的一個清軍打砸,那清軍已經沒有動靜,院中其他安慶兵也在補刀,但都動作遲緩。
秦九澤拿著弓不停的喘氣,眼神將院中掃過一遍,然後走到楊光第身邊,看了看他胸前的傷口,虎牙刀的鋒刃掃到了一部分,綿甲破開了,血流得不多。楊光第嘴唇乾裂,雖然在寒冬,卻仍滿頭大汗。旁邊有人在走動,楊光第轉頭看過去,隻見滿達兒壓到一個清軍身上,那清軍沒有穿甲,胸膛上的棉衣被狼牙棒
撕得稀爛,鮮血浸透了發黑的棉花,眼神呆滯的看著前方,口中不時冒出一股血水。滿達兒渾身血汙,一把掀掉了那清軍的頭盔,露出清軍滿是發樁子的頭皮,一手將耳朵拉開,小刀立刻開始割,發出噗噗的割裂聲,清軍抖動了一下,眼神卻沒
有變化,口中咳出一口血沫。
“割那東西作甚。”秦九澤說了幾個字,便停下喘氣。
滿達兒嘿嘿的笑了兩聲,把耳朵揣進懷裡,站起來跟其他幾名安慶兵提著兵器挨著檢查,受傷的清軍見到他們走近,都大聲的哀嚎求饒。
秦九澤一瘸一拐的到了門前,在地上撿了一支弓箭搭在弦上,躲在門頁旁偏頭觀察街道。院中噗噗的砸擊砍殺聲,楊光第喘息片刻,眼睛看到了徐伍長,他被那白甲兵壓在身上,扭動了幾次都起不了身。楊光第趕緊喊了一聲,跟滿達兒兩人一起跑過去,一起用力將那白甲兵拖開,徐愣子吃力的試圖翻身,第一下沒翻過來,歇口氣後又翻第二次。滿達兒趕緊蹲下,用膝蓋幫著頂了一下,徐愣子終於翻滾過來
,雙手撐地爬了起來。徐伍長渾身都是血水,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彆人的,徐愣子仍戴著他的鬥魔麵甲,站起後東看西看,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狼牙棒,他走過去要撿,楊光第看他腳步
發飄,趕緊幫忙撿起,徐愣子伸手就拿了。楊光第轉頭往內院門前看,餘老二倒在地上,那把強弩丟在旁邊,弩身斷成了兩段,中間蓄能的竹片還完好,斷開的兩截弓弦耷拉在地上,臉上一道血口,不知
道是被什麼劃破了,伸手想要去摸腳又摸不到,一個遊騎兵在幫他止血。遊騎兵的隊長麵朝下倒在內院門前,身上壓著一個暗甲清軍,他的頭盔不知所蹤,身下有一小灘血,楊石三躺在他旁邊,肩上的棉甲破了,但還能動彈,正試著
翻看那隊長。
嘭一聲響,楊光第轉頭去看,隻見徐伍長手中隻剩下半截木柄,地上一個清軍腦袋稀爛,紅白相間的腦漿濺了一地,狼牙棒頭都彈到了牆角。
院外一通火銃射擊,有人在大聲喊殺。接著又有一聲炮響,街巷中淒厲的人叫馬嘶,門口的空馬發狂一般跳動,互相衝撞著往北移動。
徐伍長彎著腰歇息片刻,蹲下地上去抓一把月斧,第一下竟然沒站起來,楊光第趕緊過去抬他手,徐伍長抓住楊光第的肩膀,用力站了起來。鐵甲兵的隊長剛剛從地上爬起來,他身上插著一支箭,不知還有沒有其他傷,他聽到外麵動靜,對著眾人吃力的揮揮手,聲音嘶啞的道,“留兩個救人,其他人殺
韃子。”
那隊長朝著廟門指指,試著走了一步,馬上又蹲在地上,再站不起來。
兩個隊長都不能參戰,徐伍長似乎沒打算聽誰的,徑自就朝院門走去。
徐愣子提著斧頭走在最前,楊光第趕緊跟著,滿達兒在院門前捅了一個清軍,見狀也起身跟在後麵。還沒走到門前,外邊又一陣喊叫,連續七八個騎馬的身影從門前經過,他們朝著南邊去了,楊光第知道市鎮裡麵安慶兵都沒馬,這些肯定是清軍,裡麵還有兩三
個亮甲韃子。
秦九澤探頭出去左右看了,跨出一步出了院門,朝著過去那幾個清兵射出一箭,又飛快的竄回了廟門內,他見到徐愣子經過,伸手攔了一下。
徐愣子一點沒有猶豫,像沒看到有清軍在外麵一樣,直接跨過門檻,楊光第第二個就跨出去。門外不少空馬,兩頭都傳來激烈的喊殺聲,徐愣子滿是血汙的背影停在街中,他左右看看,楊光第也跟著左右看,北麵街道上人影重重,到處都是鐵甲兵的銀色
身影,各種兵器在頭頂揮舞砸擊。
南邊街道白煙彌漫,路麵幾乎被屍體鋪滿,幾匹肢體殘缺的馬在血泊中掙紮,馬腿劇烈的抖動,濃烈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氣中。
剛剛經過的清軍在前方十多步,有一人背後插著箭,搖搖晃晃的快要跌落,其他清軍在那堆屍體前停頓下來,有人大喊著拉開了弓箭,要朝十字街口方向射擊。
清軍擋住了十字街方向的視線,楊光第看不到那邊的情形,徐愣子正要往外邁步,突然一聲雷鳴般的巨響,一團白煙在十字街爆開。首當其衝的前方幾名清軍全身抖動,頭盔和膊甲崩出許多碎塊,腦袋和後背飆出團團血霧,馬匹身體邊緣飛出片片肉塊,血水噴湧而出,人和馬一齊歪倒跌落在
地麵的屍塊間,中彈的馬橫躺在地劇烈的的掙紮,馬蹄瘋狂的抖動蹬踏,地麵上的血水四處飛濺,隨著劇烈的動作,馬身上噴出的血時高時低。
楊光第聽到馬神廟牆壁上噗噗的響,像有什麼東西飛過。
慘叫聲響徹街道,前麵路口衝出幾名鐵甲兵,對著街中殘存的清軍砍殺。
未中彈的一名清軍的坐騎驚恐的亂跳,扭著頭朝北跑來。這名清軍突遭炮擊,已經失魂落魄,隻顧著控製坐騎,混沒注意到路上多了幾個人。滿達兒將門前一匹空馬的馬頭往左一帶,腰刀刺在馬股上,那空馬立刻朝著外蹦出,剛好攔在路中間。清軍馬速頓時降低,那清軍此時看到了路中間的亮甲兵,
他並沒有留意到手臂上的紅布,朝著這邊喊了一句,似乎以為是自家的巴牙的巴牙喇。徐愣子一言不發,繞過空馬大步走到那清軍跟前,手中的雙手月牙斧猛力朝清軍砍去,清軍毫無準備,他騎在馬上一點躲避都做不出來,月牙斧以徐愣子為圓心